朱雀說,“離別”就是如自己當日那本能一般,在絕境之中受激而發的求生反撲之力。他現在比任何時候都確定“離別”一定能讓自己醒來。可從那日至今日,朱雀將什么都教了他從第一訣“逐雪”至第九訣“不勝”只除了“離別”;就在方才,他將什么都在自己這瀕死的身心里重新行走了一遍從第一訣“逐雪”至第九決“不勝”只除了“離別”。
只差一點只差這最后一點,他覺得他便能擊碎這附體夢魘,沖入這個現實里。可他做不到。
風雪愈發狂暴,直分不出是朱雀所馭還是天象如此,團團灰色胡亂蒙住視線,遠處的、近處的漩渦聯成此起彼伏的呼嘯每個人都像失了耳目,只剩下一粒粒如要剝穿皮膚的刺痛不斷抽打顏面,不給一丁點反抗的余地。冷風甚至將痛都刮得麻木,仿佛要證明在自然之怒面前,最詭計多端的智士與最力拔山河的勇士,都不過是束手就縛任憑宰割的嬰童。
朱雀重聚的氣息在此刻消退了所有顏色在夏琰的知覺里,它只是一道光亮,大概更像是一道閃電,藏匿在暴風驟雪的巨大聲勢里,倏然剎那,劈向他的敵手。
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朱雀拓跋孤也沒有見過。闊別多年,朱雀有足夠的時間思索并修煉出更危險的招式與心法他心里竟然慌了一慌,他想或許朱雀在“離別”之外更有新的、他所不知曉的所得可他很快冷靜。同為當世之高手,他很清楚每一種心法都有其強與憾、起與終。昭示了死境的“離別”已是“明鏡訣”之極限,眼前所見的景象無論多么奇異,也絕不會出離明鏡十訣的范疇。朱雀終究沒那么容易遂他的意接受一點點被削弱的結果,那么他也還是會回以最后的敬意,與他一擊勝負,一擊生死。
六氣驟合,青龍之息夭然云上,六色消失只余青冥亙古。那是青龍心法之第七層于那飄搖碎裂的穹蒼飛絮里,夏琰看見,拓跋孤的身軀巋然不動。
雙掌擊實,閃電裂開青冥,所有的飛絮也在這剎那轟然迸散。風息都在那青色被照亮的一剎那停滯了,如夏琰的這顆心也即將停滯。他看見光亮熄滅,如閃電雖然撕裂了天幕卻也終于只有一瞬;他聽見真正碎裂的聲音,更像一面明鏡即將崩毀的前奏。
可與此同時,青冥之色也在這雷霆一擊后散為烏有。最真實的巔峰之較只須一息一息之后已是終局。只不過那兩個人誰也沒有能夠立時離開這個風眼誰也沒有留下再進前或退后一步的能耐,以至于終局之后,掌心未分,那四目互視,仿佛依舊陷于你死我活的拼斗里。
靜下來一點的空氣讓緊張、疑懼和謹慎的目光膠結在那一對未分的掌上。沒有人說話。沒有人移動。只有單一衡覺出自己的父親不知為何在突然將他的胳臂握緊。他不由得去看他他不知道就在那一瞬間,單疾泉幾乎錯覺地以為“離別”已至。
可并沒有。朱雀還是站在那里,與拓跋孤面面相對,沒有一分多余的氣息從他身體散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