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了你女兒回到食月”沈鳳鳴想了一想,“你說的是當時去黑竹是了,我早覺得奇怪以你,你不大可能甘受黑竹驅使,況還是帶著這么一大撥兄弟。你說你為了女兒,你的意思是”
“為了錢。”三十道,“你若也曾四處求醫,便會明白我的意思。我在東水村那些年,馬斯不止一次想說動我去黑竹幫他,我從不肯應。可后來我終是應了。是,就只因為黑竹給酬報。本來這是我一個人的事,不必帶上食月,可食月中的前輩得知后,反與我說,這幾年食月徒存其名,早失其實,三十人次第更替,眼下已大多是新人,萬一江下盟突然有召,遇事能否勝任尚未可知,既然我要去黑竹,不如我帶他們去歷練試手,如此至少,還算有個舊人。故此呵,我原是食月年紀最小,排行最末,最不起眼的三十,可這一重召,不知不覺,竟就變成了他們的哥。說什么我不將兄弟當人,只當他們是我的提線木偶是沒錯,我只是怕他們死了。我這人是苛刻至極,什么都要他們做得完細,一步都不準他們行差踏錯我是怕他們若非每一步都做到與我預想中一模一樣,就會回不來回不去他們本應回的那個家”
沈鳳鳴看著他,一時沒有出聲,隔一晌,方笑了一聲“黑竹會里都說食月做事完細得不像活人,沒人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不管你是因為什么做到那般旁人縱然是想學,也未必學得會。你卻說你在原先的食月排行最末最不起眼我倒想知道當年的食月都是些什么樣鬼怪,值你自輕如此”
“非是我自輕。”三十道,“入選食月者,除武技基本功法須過關之外,皆在受訓之中憑天賦興趣各現所長,譬如長于收集消息,長于追蹤行跡,長于醫治傷勢如此等等,比起單只會動手打殺,有用得多。與他們相比,我實屬一無所長,唯有指法略佳,不致拖人后腿。可便算要動手,何必定要指法刀槍劍棍、拳腳內功,又有什么不同”
“可你還是被食月選中了。”沈鳳鳴道,“真一無所長又為什么選中你”
“只能說機緣巧合。”三十抬眼看了看他。“我記得那年選到最后,只余排行最末的廿九、三十兩個位置待定。論身手,剩下的人里當是我與馬斯勝出,可我與他所擅皆為指法,實在太過相似,反是比我們二人略遜一籌者先入了選,得了廿九的位子,而我們二人,只能入選一個。我與馬斯比試了三四場,我功夫稍遜于他,但還守得住,拖得久了,他這人耐性不大好,便露焦躁,故此幾個考校的前輩各有己見,舉棋不定。便在那時,曲慆臨突然到訪。雖說食月之事向來只由自己決定,就算江下盟主也管不到,可他來得巧,總也只能讓他看看。他也沒待很久。他走了之后,當時的食月之長初五忽然便決定選中我,直到多年之后,大家各回家鄉的時候,他才告訴我,當時曲慆臨與他說,我的年紀容貌身形看上去與他義子曲重生差不多。”
“什么意思是年紀差不多,將來會比較合得來還是容貌身形差不多,說不定有一天可以做替死鬼”
三十淡笑。“那就不知道了。所以你若要說我有什么過人之處與曲重生長得像就是我的過人之處。”
“可是我看你同曲重生年紀容貌我不曉得,身骨卻并不像。”
“那時年少,十幾歲,可能確是差不多。后來漸漸長得不似,也是不奇。”
“這么說你同曲重生之間,倒很微妙。怪道他這么信你你不是第一次做他替身了吧”
他見三十于此閉口不答,亦不追究,轉念道“當日若是如此這般選了你而非馬斯以馬斯的性情怕是不肯輕易算了。”
“他倒是沒說什么。”三十道,“只是沒同其他人一起回去繼續下一年之受訓磨煉,落選之后便告退出,沒了消息。或許他對于食月本也沒什么執著反是我一直覺得因此事欠了他,后來輾轉設法找到了他,才知他早投去了黑竹。他倒是將我當個故人,與我說,黑竹很好,比在食月快活得多,沒那么多規矩。”
“只是他不守規矩罷了。”沈鳳鳴冷笑。
“我不在乎他是個什么樣的人。”三十道,“之后幾年我與他各行各路,但偶還是會見面敘舊,你要說我與他有什么樣交情是,是談不上多大交情,可終是我這些年于東水村之外的一點寄托。他知道我很多事,知道我女兒的病,知道我求醫之苦。我總覺以往幾年將不少事與他說,多少緩去我心里痛楚,不至于每見到我女兒的模樣,便生絕望退縮。后來我應允他到黑竹,既是為錢,本也不想涉入你與他的爭斗,不過去年你與他終要爭決出金牌之名來,他來求我幫忙,我總想將當年那份欠下的還了,也將這些年這點交情還了,故此殺你沒有報酬,我還是接了。可既然失了手,該還的也便沒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