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琰張了張嘴,幾近無聲“照顧好依依。”
邵宣也站住,將目光在他面凝了那么片刻。他的唇色很淡,是失血后掩不住的蒼白,可目色還和以前一樣,很深,很真。
他輕點了一下頭,沒有說話,轉身走了。
夏琰還坐在椅中沒有動,靜得如一尊忘了染色的泥塑。昏睡時,秋葵坐在身邊一直與他說話,他已經聽她說過依依的下落,所以醒來后,一句也沒有問。他隱約記得朱雀以前就提起過這樣的主意,只是自己沒有容他說完因為自己覺得,永遠不會有這樣一天。而適才,他在府里府外聽到了關于邵夫人有喜的傳聞他不得不相信,一切終于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所謂最壞的打算,終于還是這樣最壞地發生了。
如果邵夫人可以照顧依依,沈鳳鳴可以照顧秋葵,他想為朱雀報仇,應該沒有什么后顧之慮了。至于前方拓跋孤,他沒有放在眼里。朱雀強加于自己的內力之沛甚至遠超想象或許因為人之潛力之巨本就遠超想象,只不過,非向死之心不能窮盡。朱雀與拓跋孤之內力本在伯仲,而拓跋孤以生人之心,縱內功高絕,又怎能敵死志鋒芒繼承了朱雀之死志的自己,如果此前尚不明白如何解出那其中必死與求生之悖,故而駕馭不得這份遺志,那么,在以那般心情讀透了“離別”之后,便明悟了那其中生離死別之終解。那是十八年前凌厲在舊“離別”之中亦不曾窺見的那一訣新就的、只為他夏琰一個人存在的向死而生。舊訣謂之死中求生已是驚世駭俗,而今日之“離別”,朱雀已經證明了生死不過是他的一場抉擇生亦可舍,只要“值得”。
他看著自己的手。洶潮一般的真氣于體內涌動,即使他還未來得及將新讀未久的“離別”心法完整地行走過一遍,他也知道,足夠了。三日,足夠他將朱雀賦予自己的一切都完全消化,一個拓跋孤,不可能再是對手。戰書已發,禁軍已備,一切都已照著他的意念,離弦而出,他幾乎可以看見,就在三日之后,這只手會染拓跋孤的血如當日拓跋孤的手染朱雀的鮮血一樣。
良久,他才抬頭“有事找我”秋葵在里簾后站了有一會兒了,或許是看他獨坐沉思,便沒有立時走入。聞言,她掀開簾子,穿堂的冷風越發灌入,火盆都被吹得一時明滅。
“鳳鳴呢”夏琰見她不說話,向她笑笑,“東西收拾好了么”
“君黎,”秋葵走近來,面卻沒有笑意,“你真的決定了非去不可”
夏琰笑意微凝“怎么”
“我擔心”秋葵猶豫了下,“我擔心你。”
“我說過,我有把握,”夏琰道,“你方才不是還想與我同去,怎么現在”
“我只是覺得能不能再等等,我們一起商議商議,想清楚了再去”
“我已經想得夠清楚了。”
“可是你你很少這么快就決定一件事,我總是擔心其中會不會還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夏琰的笑意斂起“是鳳鳴讓你來勸我的”
“不是,是我自己”
“秋葵,”夏琰打斷她,站起身來,“不管是你,還是鳳鳴,你們都不用說了。明日我就會出發,眼下我還須作些準備,你若收拾好了,我叫人送你出去。”
“君黎”秋葵卻沒有便應。她咬了咬牙“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在徽州,在那個鴻福樓,你應允過我,欠我個人情,將來要還給我的”
夏琰微微蹙眉,“我記得。”
“那你能不能現在還給我你能不能答應我,不要去”
夏琰一怔,竟爾失笑“還說不是鳳鳴教你的。你可不會用這種辦法逼我。”
“我認真問你”秋葵道,“你不是說話不算的人吧”
“那我認真回答你。”夏琰便斂起神色,“這次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