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別要吵啦。”刺刺道,“阿合哥,你也來喝幾杯一衡不怎么會喝酒,你替他喝下些。”
單一衡一直沒同刺刺坐在一桌,倒也不是擠不進去,只是一路也找不出她同夏君黎之間什么茬子,突然覺得好沒意思,便負氣自己找了沒人的桌。早前老掌柜還沒睡,指揮著阿合、阿義、無影過來和他湊作一桌,阿義和無影依言來坐下了,只有阿合不喜與他接近,一直借口守柜臺沒過來,這會兒刺刺卻又招呼,他沒辦法,只得道“大嫂吩咐,不敢不從。”才過來了。
他將刺刺稱呼為“大嫂”,眾人都已聽得慣了,并不覺什么,只有單一衡為此莫名有些慍怒,向他瞪了眼,并不解氣,向那面的夏君黎也瞪了眼。夏君黎不知是不是沒看到,卻已經顧自與沈鳳鳴繼續適才的話頭“阿合說得沒錯,這人步法手法都是一絕,這要是個刺客,可是一等一的好手,我還以為他想做什么”
他瞥了沈鳳鳴一眼,“卻真就來找你們喝杯酒
“也不見得是為喝酒。”沈鳳鳴笑嘻嘻道,“他來你跟前露這一手,說不定是有興趣投入你的黑竹呢”
“他要有這興趣,你早游說他來黑竹了,還用找我”夏君黎笑道,“他不是你朋友么”
沈鳳鳴終于忍不住嘆氣“不是朋友。”
他不得不更加嘆了一口“是我弟弟。”
夏君黎笑意忽然就斂下了“什么意思,十五是你弟弟”
沈鳳鳴雙目一瞇“咦,這不是都知道,還裝什么猜不著”
夏君黎沒有說話。方才隔桌聽見沈鳳鳴同三十對話之中提到過十五,他由是得知“天狗”這次來京還帶了一人。這個“十五”似乎是天狗看重、選定的繼任,會在他前往洞庭這段時日乃至將來主理食月之務。這原本不足以推斷進來同沈鳳鳴和秋葵敬酒的少年便是十五,甚至他那一手醒目的功夫也不能證明什么,可夏君黎總覺得他說話聽去有點奇怪。他講的是官話如今都城里外懂得說官話的人比比皆是,按理沒什么破綻,可或許是自己這些年實在走過太多地方,聽過太多人說話,便不免奇怪這人說的官話,既不完全是這臨安城流行的、雜糅了舊都和臨都的新腔,也不完全是保留了江北中原習慣的舊調他雖然努力不顯得生硬,還是好像在模仿什么人想到這里的時候,夏君黎便想起來,他說話的方式倒是和剛走沒久的天狗有點像。天狗說的官話,也像這樣,分不清是新腔還是舊調,只是比這少年熟練一些罷了。
這么一想,這少年便大有可能是適才兩人提到過的“十五”了。他應該也沒想隱藏自己的身份,尤其是,沈鳳鳴認得他,甚至刺刺都見過他,大概他也自知此時再隱藏什么大可不必。若是“食月”之中值人看重之輩,這等身手,也便沒那么不可思議了。天狗回去之后,他從天狗口中得知沈鳳鳴很快要離開臨安,得知自己幾人今日尚在一醉閣聚飲,究竟出于什么目的特意前來露面固尚不盡明,至少時辰總也對得。
至于,懷疑他原本有什么歹心倒不盡然。在黑竹之首同黑竹金牌的當面做些什么出格舉動,這少年再是什么出奇人物,夏君黎也不信他有這膽量而沈鳳鳴同秋葵身負幽冥蛉劇毒,就更不必由自己來擔心會被人在酒里動什么手腳。但這一切的不可能即使發生,也都沒有沈鳳鳴說那是他弟弟來得始料不及。他一時忽有些明白沈鳳鳴為何一直對自己說,不要將食月當作敵人。他原本不大在乎等過兩日沈鳳鳴同自己仔細說過與食月打交道的始末,是敵是友自可有所判斷,該不該動手找麻煩也盡可定奪。可現在現在這事似乎愈發復雜了看沈鳳鳴這樣子,顯然要他與“食月”為敵已是萬萬做不到。他口雖一直不肯承認已經同“食月”有了交情,不承認將天狗或是十五當了“朋友”,但“弟弟”豈不比朋友更麻煩他這當兒非走不可,原來卻是想躲個干凈,把這等麻煩盡丟給我
“你別這么看我。”沈鳳鳴見他一語未發,卻偏盯著自己看,不免無可奈何,“你定是在想,沈鳳鳴哪里冒出個弟弟來,即使是親弟弟,也應該二十年沒見過,豈不與陌生人一樣,何必當一回事不過嘛,你就想想自己。想想比如夏琝,夏君方,你的親弟弟。你自己說,是不是也有二十年沒見過就算他是太子那頭的,一向沖你不善你又想不想真與他交惡”
“我又沒逼你同他為敵。”夏君黎抬起酒杯來,深深嘆息,“你只管同你的新娘子雙宿雙棲去,丟下的攤子,可不就該著我頭疼么”
沈鳳鳴張了張嘴,本來是想再說兩句的,臨了還是“嗤”地笑了一聲,未加多言,舉杯飲盡。他想夏君黎當然是明白他的意思了。假如沒有東水盟,假如“食月”能如當年那般屬于黑竹,一切自是完美,可食月與東水盟數十載的淵源,又豈有那般輕易能擇清甩脫他不知他們彼此究竟都有著什么樣的打算,方才三十在此,他試著在他與夏君黎之間引見幾句,可兩個人只是稍微點了下頭,甚至看都沒多看對方幾眼好像對互相結交完全不感興趣他以為此事便此罷了,偏十五又招搖現身這個小子,要么是三十的授意,要么是自己的主意,總之,沈鳳鳴直覺他定是為了見一見夏君黎才來的以補一杯喜酒作借口,行徑實在同昨天那些人毫無二致他是不是也存了一分或可結交之念而在作出什么決定之前,他定也想親眼見一見這傳說中的夏君黎,這無論是作為東水盟的敵人,還是作為夏吾至的后人,或單單是作為黑竹首領、他的同類到底配不配讓他和他的“食月”放在心
席至將散,溫好的幾壺酒都見了底,各自分別后,夏君黎原待還回內城,一轉頭單一衡卻似乎走路有幾分不穩。單一衡原本酒量普普,自知不應多飲,可阿合過來之后,他反倒不甘示弱,多咽了幾杯,結果自不難料想。他卻也未失神智,還未忘了抓緊刺刺手臂“姐,你可別聽他的,別想甩脫我。”刺刺只好回過頭“君黎哥,要不我和一衡今晚暫且就住一醉閣了,可以么”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