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心依舊懸得極高極懼這是內城啊。他敢將刺刺和單一衡留下豈不正因為這是內城,非江湖仇家輕易可及而朝堂內宮之中的敵人一向更好暗中使絆,理應不敢如此正面尋釁。即使朱雀與太子最為劍拔弩張的那段時日,在這道墻內也從未聽說過刺客這等事;甚至,自己上回重傷,只有秋葵和少數幾個小廝家丁陪守,欲取自己性命之人終究也謹小慎微,只敢借太醫院這等名頭暗作手腳,沒一個當真明下殺手在這內城里、天子眼皮底下,每個人都被迫保持著表面上的友善,若果然正面闖入,鬧出大動靜,牽連就大了,誰也冒不得這個險難道不是這樣嗎
他額上細汗微冷。他還什么都沒有開始做,他的敵人就已先發制人。這刺客刺刺和數十親衛都沒能留下他,想來絕非易與,邵宣也若是聞訊趕去,恐怕也遲了,未見還有機會能追得上。內城四門固然可以關來甕中捉鱉,可天色將黑,這“甕”有點大,“鱉”有點小,也非一時半刻可得,內城里的官員若是要返家,貴戚們若是要出去尋歡訪友吵將起來,門可未必能關得了多久。
倘是他的師父朱雀打定主意要搜找一個人,那一定不會理會旁人如何吵嚷,甚至可能去尋趙眘要旨,要前廷后宮都為此協力,每一處所在都仔細搜查,閉四門直至找到刺客為止。他起初亦打算同樣為之,可路上稍許轉念內城內城畢竟不是紙糊的,甚至因為他剛回來,這幾日出入都還查得更嚴了些,真有外人能如此輕易深入腹地、輕車熟路尋到他的府宅、又輕易于陌生的內城中逃走比起外人若此人本就在內城具有身份,一切便容易了;若是如此,閉門只怕非但捉不到這“鱉”,還倒要替這“鱉”擔下諸多指責。
不過這樣更好。夏君黎心中暗道。江湖水深,能人無數,內城之中有此能耐的卻并沒多少。不消強行搜查,只消找到這內城里會武且武功還不低的那幾個,弄清楚他們今日傍晚時分的行蹤真相豈非一目了然
他心里稍稍打定了主意現在,還是先回去,仔細問過了刺刺前后情形再說。
刺刺不是不想追出去,不過這許多親衛可沒這個膽放她去,此時猶層層將她與單一衡攔在屋里,唯恐再有閃失。
其實刺刺心緒稍定,也知貿然返追刺客絕非智途。其時恰逢宮禁換防,侍衛司黃昏時分將將接了班,府上固然有親衛,但附近巡防確然稍顯空虛,還是府中就近傳了“鈴”,才驚動邵宣也,就著幾名親衛指點的方向,下令沿途截攔。夏君黎回來時,侍衛司還未有消息傳回。
府上諸人見了夏君黎方敢稍許松下一口氣,可未能捉住刺客又委實令他們誠惶誠恐。刺刺與單一衡安然無恙只怕是唯一的僥幸了,既然夏君黎沒多問便進了屋,眾人便慌忙懷著一腔忐忑各自散開,唯恐當下被他叫住,要責問個所以然。
刺刺快步迎過來,但先開腔的卻是單一衡。“你可算是回來了”他憤憤然帶了質問,“也不知這種時候,你做什么去了不是說定會照顧我姐周全,還說什么這里沒人敢來犯結果呢分明是你的仇家,卻差點害了我姐你這里這么多人,怎么光天化日的刺客進來,連一個聽到動靜的都沒有”
這番話說得聲高,說得外面的親衛越發汗如雨下。這些親衛自問不算庸手,卻也不敢以高手自居一旦逢著真正的高人,數十親衛圍守的府邸竟也與篩子并無兩樣,或許反倒不如一醉閣這樣的地方好用至少一醉閣之中尚有機關引線,即使人少,也不至于讓外人如此來去自如。
“不能怪他們。”刺刺看著夏君黎,果然道,“那個人是少有的高手。”
夏君黎已看見,西窗洞破,屋中桌椅移位,諸物狼藉散亂刺刺面色有點灰,是種被汗浸過的顏色,他甚至聽得見她的心跳仍然快得出奇他想象得到她必是用了全力,甚至帶了幾分運氣方得退敵所謂“無人受傷”不過是個說來再輕快不過的結果,卻還原不得她遇敵時的半點驚心。
他的心跳也極快。他想到適才在街市上那般突如其來的預感,竟一時覺得眼前的幸運都有點不真實。“是什么樣的人”他啞聲問。他已經想好,只要能得半點蛛絲馬跡,無論此人在這內城的哪個角落,以什么樣的身份甚至官銜存在,他都必要他為今日之舉付出代價。
“東水盟。”刺刺伸出手她手心里有一面三角形的旗子,淡色的底,以黑色與深灰繡著槍尖入水的圖案那是東水盟的盟旗。
“東水盟”這稍許出乎了夏君黎的意料,但作為答案又合理之至。他與東水盟主曲重生雖從未照過面,可在他這些日子對東水盟的敵意愈漸清晰之時,東水盟自然亦愈發暗中將他視作了最大的阻礙那個敢借江南武林之會排除異己的東水盟主當然絕不會坐以待斃,先發制人確實是他的手段。“可曾看清模樣”他多問了一句。
刺刺搖搖頭,伸手去指“那人從西面這個窗子進來的,那之前我一點動靜都沒聽見。”稍稍一停,“他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