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業兄過獎,不過看如今局勢,你我皆不是最有機會的角逐者,唯有齊心協力,將礙事者清除,才是你我博弈之時。”史朝義舉起茶杯,“以茶代酒,先賀我們今夜的成功。”
“好!好!好!”楊守業同樣舉起手中茶杯,一飲而盡,在他得意忘形至于,竟沒有發現史朝義臉上未曾完全抹去的輕蔑笑意。
一杯喝完,楊守業正要為自己再斟茶水,只聽陣陣悠揚琴聲已從樓下響起。
“似乎我們的客人已碰上了第一道關卡。”史朝義側耳傾聽,“方才在才子宴中引起轟動的夜瀟湘似乎早已壓抑不住,率先出手,所奏曲目乃是……”
“《廣陵散》。”
楊守業未待史朝義說出琴曲來歷,已搶先開口點出。他為人雖然囂張跋扈,但腹中才學卻是真材實料,閉目傾聽間,已將這一首《廣陵散》所含的韻味全數品出:“廣陵一曲,所述的乃是戰國時代聶政刺韓王一事,這夜瀟湘所奏,雖剛過‘取韓’一段,卻已將聶政身為刺客的悲壯盡然演繹出來,當中更含有‘士為知己者’的坦蕩,教旁聽者生出莫名的同情之心,一部孤琴,居然可勾出如此豐富的情感,這夜瀟湘卻是有幾分能耐。”
未幾,樓下琴音漸歇,不多時已傳來轟鳴般的喝彩聲。
史朝義、楊守業相視一眼,各自看出了對方眼中的喜色:夜瀟湘的一曲《廣陵散》,即便不能首戰告捷,肯定也能讓那風嘯嶺頭痛異常,畢竟,他所展現出來的琴藝,已可與站于長安頂點王月瑤一較高下矣。
面對多才多藝的王月瑤,長安一眾才子自然有所不及,但此刻他們面對的乃是一屆山野旅人,又怎可能失敗?
未待二人臉上喜色消散,一層的喝彩聲已停,略過一陣,又是一陣琴聲響起。
琴聲緩慢,當中并未表現出如何高深的技藝,其曲調更是二人聞所未聞,但短短的一句開頭,卻使方才還臉露喜色的二人頓時變得凝重起來。只因光是一段開頭,已讓一幕悲涼孤寂的畫面映照在他們面前。
夜景寂寥,獨余明月當空,一名旅人形單影只,走在獨路之上。冷風撫掃間,刮起的是多年孤身而養成的悲愴,仿佛世間炎涼百態,俱無法在他身上留下半分痕跡……
史朝義、楊守業雖享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對那悲涼沒多少概念,但在傾聽此曲之時,卻又有種身臨其境的感慨,一時間竟呆了過去,久久不能自拔。
曲終,茶涼。
二人卻又是過了許久才能恢復過來。
“方才一曲,并不是名家所作,但卻又只有那些曲中宗師才能譜出擁有如此神韻的曲調……”史朝義回過神來之后,輕輕將杯中已涼的茶水飲盡,忽然,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向不遠處的隨從吩咐道:“立即到樓下打聽勝負如何,還有方才的曲子來歷,另外,密切留意各層比試情況!”
隨從聽到史朝義吩咐,也不敢多作耽擱,立即離去。
楊守業卻是問道:“方才一曲既畢,輸贏還有懸念么?”
“沒有。”史朝義臉色逐漸陰沉,“評定樂者境界高低,技藝還在其次,意境才是重中之重。《廣陵散》雖然精妙,但我們畢竟對其也有幾分熟悉,加上夜瀟湘的技藝,要將我們引入曲中,并不是什么難事;但方才一曲雖然陌生,但首次接觸便能讓我們有種身臨其境的錯覺,單論情感意境,對方已是穩勝夜瀟湘,若此時再拿技藝來評定勝負,已無意義。”
楊守業更是不解:“既然如此,你又為何要去探究?”
陰沉過后,史朝義臉上已是興奮,軍旅生活所磨練出的嗜戰氣息已在無聲無息間展露出來:“此曲必是那風嘯嶺所奏,我要了解的乃是個中細節,這樣才可知道對方究竟是何種層次,讓自己的勝負來得更加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