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身影早已守候在此多時。一者腳踏虛空,無悲無喜;另一者白發青瞳,無力地跪在地上,雙手緊緊按住自己心房,似是希望這徒勞舉動可以抑制住自己無法停止的顫抖。
“你們早就知道了?”
不顧身上異狀,九天開口便對空中身影展開質問,往日的冷眸竟莫名其妙地留下熱淚。
已然感知到山谷中情況,“人”長嘆一口氣:“對,正如你、蕓兒、‘靈’一樣,自解開六界困靈陣的一瞬,我們便知道了今日之事將會到來。”
“既然知道,不但毫無出手相助的打算,甚至還勞你大駕,親自到來。”九天冷然聲音,滿是嘲諷,“名為探望,實則是監視唐翎會否自解身上鎖靈紋,以恢復功力救蕓兒一命——你們還真是他的好兄弟。”
“好兄弟”三字,九天說得咬牙切齒,深深冷意亦沒有半分掩飾味道。“人”受此譏諷,卻也沒有動怒,只是搖了搖頭,隨后將自己以及所有圣者的無奈道出:“并非不愿出手相助,而是吾等本就無能為力。”
“哼,想來這又是你們的狡辯了?”
“山谷中的一草一木皆蘊含著無盡靈氣。這些日子來,蕓兒用作果腹的食物,旁人若是只需咬上一小口,便能長生不老,與天地齊壽;而‘靈’如今雖無法動用自身本領,但他一滴血元,卻也足以能讓一方水土的生靈盡數飛升,偏偏蕓兒她……”“人”斜眼看向九天,“創世九圣者,理應能夠掌控這片天地蒼生的一切,但你們之特殊,早已跳出了吾等了解,更罔論掌控。單說‘靈’對蕓兒的依賴,你認為憑他本領,為何連挽留蕓兒的魂魄也做不到?”
“這只是你們為自己的無能而作出的開脫而已吧?”
“人”轉而正視妖體:“解釋或開脫,兩者有何區別?如今又有何意義?”
兩句問語,也不知道是疑問,還是自問,未待九天再次出言譏諷,“人”的身形已消弭在夜空之中。
自始至終,九天視線一直緊緊盯著山谷之中,直至“人”悄然離開,也未有受她正視一眼,而在創世圣者退出對話之后,她才感覺到自己臉上的苦澀清涼。
淚?
顫抖著抹去盈眶熱淚,注視著那幾分濕潤從自己掌心中漸漸消失,九天只覺得自己無法呼吸。
“你的不舍,我已知道;你的擔憂,我也知道。”九天惱怒著搓拭自己雙手,“為何我要知道?你們的事情,與我何干?于我何用?”
失去往日冷峻的語言,帶著數不盡的悲慟隨風飄蕩,唯獨未有傳進谷中,似是怕驚擾到里面那個因摯愛離去而無語凝咽的“凡人”。
同時。
千里之外,皇宮之中。
一名衣著華貴,看似妙齡的女子此刻亦在擦拭著不知為何而流的淚水,同時另一只手正掩著心口,似要抑制那莫名生出的劇痛。
一陣眩暈感生起,剛剛止住的淚水再次流淌而下。
在她身后,數名宮娥婢女正不知所措。
“延靈,你……無恙否?”
發問者,正是聞訊而來的當朝天子李隆基,貴妃楊玉環緊隨其后,此刻見到延靈,二人皆是心頭一緊。
楊玉環緩步走上前去,溫柔地將延靈攬入懷中,輕聲問道:“延靈,你是否身體不舒服?”
深感懷抱溫柔,延靈這才回過神來,只是她的言語卻依舊讓旁人不明所以:“我不知道……我的心突然好痛,我想大哭一場,但我不知道自己為何而哭。環姨,我該怎么辦?”
“哭吧。”附在延靈耳邊,楊玉環如此輕聲說道。
首先響起的是低聲抽泣,隨后,抽泣漸漸變為哭泣,再變為嚎啕,延靈在楊玉環懷中盡情發泄著自己莫名其妙而涌現的悲痛。而被晾在一旁的李隆基擺了擺手,將一眾宮娥、隨行太監盡數遣散后,在近侍高力士的攙扶下緩步走回自己寢宮。
“天罡前輩,我兒將要迎來她此生宿命了么?”
夜空之下,多年前的某次相會在一國之君心中再次重現,也讓他顯出了自己落寞一面。
神界,天恒山。
三千年來,此處早已被劃為禁地,與外界隔絕。
今日,一聲空洞問話于此回蕩。
“為何……我心中……竟……泛起……悲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