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一直向山中蜿蜒前進,不知不覺中,周圍的光線漸漸幽暗下來。一縷縷若有若無的暮靄在濃密的樹林間緩緩飄蕩,似乎每一片樹葉都帶著淋漓的水汽。從進入林區開始已經整整一天,孩子們卻沒有看到過人煙,仿佛他們成了世界上僅有的人類。車輪碾過路面上的落葉和枯枝,發出斷裂和破碎的聲音,這讓他們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
大巴車不知疲倦地繼續向前,終于在周圍的景物蒙上一層淡淡的幽藍時穿過了一道陡峭而狹窄的谷口。孩子們馬上發現前方出現了一片小小的盆地,視野突然變得開闊起來。
連綿的群山包圍下的山谷雖然形狀不規則,但大致算是一個圓。直徑三四公里,谷底平整。一條玉帶般的河從正前方的群峰中奔流而下,在谷底正中折了一個九十度的彎,然后再次沒入深林,只能隱約聽到激流撞擊巖石的轟鳴聲。河灣處疏疏落落地座落著三兩棟建筑,其中一棟是五層高的大樓,比云濤見過的任何一棟建筑物更高大。另兩棟低矮但寬廣的建筑則左右拱衛著大樓,三棟建筑潔白的外墻看起來非常奪目。大樓門前是一大片水泥廣場,而建筑群的側面則分布著沙地和布滿木樁和障礙的泥地,以及一片靶場。密林一直從山中延伸到大樓背后,幾顆高大的樹木掩映著五樓的窗口,盡顯幽靜。
大巴穿過谷口,順著下坡路開向谷底。最后的陽光從側面照耀著遠遠近近的秋山,為一座座山尖涂抹出濃艷的紅和耀眼的黃。而在一道醒目的明暗分界線下,尚未染上秋色的山腰則被淡淡的陰影暈染出清爽的綠和幽靜的青。孩子們悄然踏入這片油彩未干的畫卷,順著河邊的水泥公路駛向那片建筑群,在兩道崗哨和一道新拉起的鐵絲網之后,再駛過一座橋頭上佇立著天火公司標志的橋,終于在那片水泥廣場上緩緩停下。
“訓練中心到了。下車。”那位隨車的保安隊員站起身來,對孩子們疲憊地喊道。
終于到了嗎?云濤有些恍惚地把目光從窗外那棟大樓明亮的玻璃窗上移回車內,背起自己小小的包裹,隨著其他孩子們一起,跌跌撞撞地走出車門。當他踏上堅硬的水泥地面時,突然覺得腳下一軟。當他勉強控制住身體平衡后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卻發現水泥廣場一角已經停放著好幾輛一模一樣的大巴車,大樓二樓的窗口也探出了不少孩子的腦袋,正在嘰嘰喳喳地對著這群剛到的孩子指指點點。
“排隊。排隊。”隨車的保安隊員有氣無力地驅趕著孩子們排成了歪歪斜斜的隊伍。與此同時,大樓的門中走出一位穿著黑色西裝的中年男子,身邊跟著幾名隨從。其中一名馬上就吸引了孩子們的注意力:他看起來大概四十歲,穿著保安隊員的制服,身材高大,魁梧如同鐵塔一般,卷起的衣袖下露出的手臂上筋肉虬突,令人望而生畏。而他锃亮的光頭下,一道長長的傷疤從眉弓一直延伸到耳根后,刀刻般的面龐上掛著冷酷而殘忍的表情。
即使是云濤,看到這人也感到有些不適。他不由自主地移開目光,看向他身后的兩名女子。其中那名二十五歲左右的少婦雖然披著寬大的白色大褂,但看得出她的身材嬌小可愛。同時她的容貌也很漂亮,親切的目光和柔和的笑容與那位光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另一名三十多歲的婦人則身形臃腫,油汗正從她滿臉的橫肉上汩汩冒出,使她那一副憤恨的神情更讓人厭惡。
“副總。”隨車的保安隊員迎上前去,舉起手敬了個禮,臉上堆著疲憊而僵硬的笑容,把孩子們的登記表遞向領頭的那位西裝男:“這是我們那邊招收的十七個孩子。”
“辛苦了。”西裝男白凈的臉頰上毫無表情,難以察覺地點了點頭:“你去休息吧。給你三天假。三天后去找馬隊長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