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云濤的腳再次踏上陸地時,只感到全身輕飄飄的。一種不真實的無力感包圍著他,讓他仿佛身處夢境之中。而周圍的景物更加深了這樣的感覺:白色的冰雪,黑色的荒原,灰色的天和海都缺乏色彩,讓人辨不清距離和方向。
他背著比出發時感覺重了不少的背包,但他明白,背包的重量沒有變化,是自己的體重大大減輕了。他們在海上度過了五十余天的時間,因為絕大部分時候都天色陰沉,烏云密布,船上的太陽能發電以及推進系統形同虛設。雖然風不曾停,但很多時候,風實在太強了,反而讓船沒辦法全速前進。
這實在是一段痛苦的旅程。當云濤躲在船艙里的時候,他總是被暈船折磨得痛苦不堪。而如果他想上甲板透氣,海風則像冰錐一般刺得他遍體鱗傷。食物越來越糟,一開始的的時候云濤沒有適應,所以總是吃不完。當旅程快要結束的時候他總算開始適應了,卻又因為比預計花費了更長時間而開始限量供應。離開孤兒院之后他第一次挨餓,很難入睡,而入睡之后往往又開始做惡夢。
其他隊員們也都好不到哪兒去。新隊員們大多和云濤一樣情況糟糕,老隊員們也受到了嚴重的影響。即使有樸副隊長的照顧,傅明芳也變得憔悴不堪,整個人都失去了光澤,而老馮的胡子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停止了整理,變得像一叢雜草。
只有那耽誤了行程的五名同事,上船之后仿佛就被大海吞噬了一般。一路上云濤再也沒有見過他們,而現在要下船了,他們仍然沒有露面。這幾個人實在太神秘,云濤也只是從老隊員們的推測中大致了解到,這幾個應該是董事長公子的人。其他的,大家都不怎么愿意談論,一個個諱莫如深。
但無論如何,他們總算渡過了太平洋,像一千年以前的那些航海家們一樣登上了一片新大陸。當有人看到陸地的喊聲響徹船艙的時候,云濤馬上就跳了起來,仿佛很久以前他在孤兒院中聽到有肉吃的時候一樣。
沒有發生什么事故,這一點值得慶幸,但還是有幾名隊員病倒了。他們的問題并不嚴重,休息幾天,補充一些營養就好。隊員們下船之后馬上在一塊光禿禿的,烏黑的大石頭上排好了隊列,安隊長難以掩飾輕松的笑意,指著前方不遠處的一片帳篷和新建起的板房笑道:“我們在這里休整三天,然后和一批本地的同事一起繼續向目的地前進。”
云濤緊了緊羊絨大衣的領口,這件公司發放的大衣不計成本,讓人無可挑剔,但帶著冰晶的風仍然無孔不入地鉆進來,讓他四肢僵硬。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一種重生般的喜悅,而安隊長很快話音一轉:
“大家做好心理準備,接下來的路程會比坐船艱苦得多。”
沒有人在意這樣的警告。他們畢竟是突擊隊員,在陸地上至少能自己掌控行動,而不像在茫茫大海中,被裝在一只鐵盒子里,身不由己。
安隊長知道大家都沒什么心思聽他的廢話,也不啰嗦,轉身就向那座仿佛憑空出現的小鎮走去。隊員們保持著整齊的隊列跟在他身后,不久便踏上了皚皚的冰雪。一輛貨車駛過隊員們身邊,車上運著隨船運到的設備和物資,在小鎮邊的一處廣場上停了下來,那里已經堆放了不少板條箱。接著,云濤聽見鎮子里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狗叫聲,仿佛全世界的狗都在那里互相撕咬。
狗叫聲很快就平息了,云濤開始看到鎮中來來去去的人影。雖然像是一座小鎮,但這里的全部都是公司的人員。看著那些新鮮而粗大的原木建成的低矮而堅實的板房,云濤有些好奇,這座小鎮到底花了多少時間便從荒原中悄然出現。
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一名披著公司制式大衣的男子在鎮口出現,然后遠遠地迎了上來。當云濤剛剛能看清這男子暗紅的顴骨和嘴唇上的裂口時,安隊長已經加快腳步,同時揮手喊道:“老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