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以來,封弋頭一次舒服的想死,不想醒來。
封弋生出難以言喻的狂喜,差點要喚娘,那種感覺確是太奇妙了。
片刻之后,封弋舒服的呻吟一聲,迷迷惘惘地醒轉過來,從他憂郁的眼睛里射出罕有的愉悅神色。
入目的是惠能慈祥焦慮的佛臉與李無憂梨花帶淚的俏容。
二人旋即臉色大喜,甚是欣慰。
李無憂雙目微紅,現出傷感的神色,心疼地瞧著封弋,喜泣道:“先生,你終于又活過來了。”
封弋重回人世,登時振作精神,微微頷首,自嘲道:“幸遇大師相救,不然小子定是命喪黃泉,此時恐怕已過忘川,抵達彼岸。。”
惠能輕嘆一聲,道:“你覺得怎么樣?”
封弋道:“小子好多了,仿佛也比往日更舒服一些了。”
惠能雙掌合十,黯然道:“阿彌陀佛。和尚功夫有限,始終還是無法化去你體內的魔靈之氣,眼下你雖然性命暫且保住了,但只是延得了一時,實則飲鴆止渴,為患更深。”
李無憂臉色大變,睫毛顫動,輕咬下唇。
封弋全身一震,愕然道:“大師,此話怎講?”
惠能雙目射出令人復雜難明的神色,喟然道:“你這道魔靈之氣,實在是天下無二、霸道無匹,雖然道、佛二氣融合新生的元靈之氣,也足夠強大,卻只能是暫時壓制住。短則半月,長則一月,魔靈之氣便會慢慢吸收你體內的元靈之氣,再次逐漸強大起來。正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屆時二氣一旦交斗,便是真正的爆體之時。唉,和尚無能,反致施主于死地。”
李無憂聽到惠能奇峰突出的言語,心猛地一緊,呼吸微呈急速,眼中掠過無可名狀的悲傷。
雖然結識封弋的時間不長,但她打心底里喜歡和他在一起,心中早已生起依戀與崇慕。
封弋內心早已戰勝對死亡陰影的恐懼感,對于死亡他準備了很長時間,再沒有人比他準備的更充分,深吸一口氣,道:“大師說哪里話來?大師為小子盡心竭力,大耗清修之功。他日二世為人,實拜大師續命之恩。”
惠能挺立而起,黯然道:“不敢。你剛剛醒來,需要好好休息。其他之事,明天再從長計議。”
封弋這才發現天色已黑,自己身處主殿之內。忙了一天,累了一天,他畢竟不是鐵打的。
雖然體內有了道佛結合后的元靈之氣的滋潤,然而他還是覺得很虛弱,腹中有些饑餓。
沒有繁星,今夜有云。
惠能掌燈,一片燈火照亮廟殿,滿滿的都是靈意與寧靜。
李無憂取出布包,拿出早上出門備用的干糧,先遞給惠能,然后看著仍躺在蒲團上的封弋,便蹲下身去,準備扶起,不想封弋已然掙扎著坐立起來,道:“先生,你的傷……”
封弋仍是那副從容不迫的悠閑神態,微笑道:“人在出生后,便要面對死亡。有人恐懼它,有人視它如歸宿,又或當死亡為過渡。不論采取哪種態度,死亡總是一視同仁,從沒有人能例外。我對明日之死早已看破,根本不會放在心上。至于傷勢,更是無礙,我現在還能撐得住,你不用擔心。”說著好整以暇的從李無憂手中接過略有熱度的白糖蒸饃,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李無憂那雙鐘天地靈秀之氣,不含任何雜質,清澈卻又永不見底的眼睛,神情專注而認真的深注他,非常乖巧的道:“先生,你不會死的。無憂知道你無法接受這種沒有說服力的安慰。但是,無憂相信神明,相信你,因為你是藥王傳人,醫術精湛,一定會救活自己的。”
封弋笑了起來。忽然又想起了鳳血與外經,暗嘆自己“有藥方,無福緣”的苦逼運氣,輕嘆一口氣,無限欷噓的道:“唉,這就是命。你知道嗎?命,不是病,終究是無法醫治的。”
李無憂忽然覺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一塊石頭狠狠地砸了下,難過到了極點。
惠能嘆息一聲,道:“天下間有無量眾苦,曰:‘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八苦,世人如同苦海泛舟。我佛慈悲,以‘三轉十二行相’傳世‘苦、集、滅、道’四諦于今,即是告知眾生脫離苦海之法。緣起性空,諸法空相,惟明心見性,能除一切苦,能斷一切惑,自性真如是,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
封弋、李無憂一臉懵然,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