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玩笑,孫紹剛剛擊敗了張遼這樣的勇將,萬一他是來刺殺的怎么辦。
孫紹也不勉強,整理了一下語言,開門見山的說道:“紹不才,仰幕公久矣。只是今曰之事,卻以為公處置不當,因此敢呈一孔之見,以補公千慮一失。”
曹艸滿面含笑,眼神卻十分凌厲,他打量著這個在他面前侃侃而談的年輕人,特別是他那雙眼睛。從孫紹的眼睛中,他看到了緊張,也看到了仰慕,卻沒有看到敬畏,僅從這副眼神看來,孫紹說對仰慕他倒不象是虛辭。
其實他不知道,孫紹對他確實是仰慕已久,三國那么多英雄豪杰,他唯對眼前的這位曹公十分敬佩,不僅僅是因為他文武雙全,更因為他的戰績中有針對外族的勝利,遠征柳城,白狼山大破蹋頓,把匈奴單于軟禁在鄴城,贖回絕世才女蔡琰,這些都是他十分贊賞的,當然了,他對曹艸濫殺成姓也十分不滿,所以仰慕之心顧然有,敬畏之心便欠奉了,在思想上,他和曹艸站在了不同的層次。
“老夫何德何能,能得君的仰慕?”
孫紹心中暗笑,看來曹艸對自己還不太在意,對自己刻意要提的話不屑一顧,反而要聽聽他的仰慕。看來人說老人和孩子一樣,都是要夸的這句話古今通用,便是英雄如曹艸也不能免俗。好在他有備而來,說仰慕曹艸也不是空話,當下便胸有成竹的一笑,直起了腰,雙目炯炯有神的看著曹艸:“公之詩作,紹多有耳聞,朝夕揣摩之,于心有戚戚焉。敢在公前獻丑。”
“哦,你讀過我的詩?”曹艸還是不動聲色的笑著。
孫紹微微頜首,開口便吟道:“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澹澹,山島竦峙,樹木叢生,水草豐茂,秋風瑟瑟,洪波涌起,曰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曹艸微微點頭,眼神有些恍惚,聽著孫紹清朗而中氣十足的聲音,他仿佛又回到當年征柳城之后面對大海的情景,一晃又是十多年了,當年跟著自己征戰的人現在還剩下多少,郭奉孝,郭奉孝當時還在自己身邊啊,雖然他病得奄奄一息,卻還在自己身邊啊。昔人已沒,何其痛哉。
孫紹吟完了,見曹艸有些出神,便靜靜的坐著,大帳里靜悄悄的,片刻之后,曹艸才回過神來,掩飾的笑了笑:“不料孫君居然知道此詩。”
“公此詩,氣魄瑰麗,一聞便令人難忘,焉能不知。”孫紹不動聲色的拍了一句馬屁,又笑道:“小子揣摩多時,也曾想效顰仿作,奈何才力不濟,直到去年浮江而上,觀江水浩浩蕩蕩,橫無際涯,忽而有感,方得兩句詩,不揣妄陋,敢請教于曹公。”
“說來聽聽。”曹艸興趣大增,從憑幾上直起了身子,向孫紹這邊挪了挪。他對孫紹有意無意的夸大長江難渡并不太在意,但是對孫紹的詩卻頗有幾分興趣,他對自己的這首滄海詩十分滿意,也自然想看看孫紹能寫出什么樣的詩句來。
“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孫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僅此四句,其他的卻湊不齊了。”
曹艸捻著胡須,吟哦了兩句,連連點頭,卻不說話,一時之間,他似乎忘記了面前還有別人,自顧自的沉浸到了這幾句詩當中。他多次臨江觀兵,對長江的寬闊感受太深了,就是這一道天塹擋住了他的鐵騎,攔住了他征伐天下的腳步,擋住了他一統天下的雄心壯志。他沒有到過江南,不知道這長江究竟有多寬,只知道一眼看不到邊,因此對孫紹的兩句詩中傳遞出的壯觀意境頗有感觸。而后兩句詩傳遞出的那種對時光流逝的無奈,又和他現在的心情不謀而合。老了,老了,年過花甲,精力一天不如一天了,再加上頭風的時時發作,他時常有即將辭世的預感。斯人將逝,大業未成,實是不甘心啊。他打破了無數的對手,可是又怎么樣,他能延緩歲月的流逝嗎?不能,縱使圣人也只能望水而嘆,自己又能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