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秀英白了他一眼,佯怒道:“我不能來?”
孫紹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道歉:“哪能呢,只是你平時也看不到人影,我有些意外罷了,怎么,沒在家陪姊夫?我聽說姊夫這兩天也回來述職了。”
“你沒看到他?”孫秀英和關鳳都詫異的問道:“他在前廳等著你呢,都等半天了。”
“啊?”孫紹一跺腳,他是先進的東廚,然后從側門進來的,根本沒從前廳走,哪里知道陸遜在等他啊。他二話不說,向孫秀英告了罪,轉頭出了內院。快走到前廳的時候,他又停住了腳步,站在那里想了一會。到這世上一年多了,他還沒見過陸遜呢。陸遜一直在外面帶兵,就是回來也從來不到他的府上來,這次突然登門好象有些反常。
陸遜在前廳已經等了半天,茶水換了三次了,也沒看到孫紹的影子。不過他知道孫紹剛把張昭門前的墻給踹了,眼下說不定正被張昭收拾呢,反正他也不急,慢慢等就是了。孫紹的府里布置得很豪華,陸遜卻不太感興趣,他知道孫紹有錢,現在建鄴的大市最大的商人就是孫紹,有孫權在背后支持,還有誰能和他較量。讓陸遜好奇的是,孫紹雖然有錢,但是家里布置得并不低俗,而他正在喝的這個茶,更是普通的商人不會喜歡的,里面太清淡了,還有些苦澀,象他這樣的人喝了,才能口味出其中的滋味。
人生,不就是有些苦澀的嗎。
陸遜沉默得象一塊石頭,嘴里不知是茶苦,還是本來就苦。他不喜歡孫紹,這次到孫紹的府上來,是因為孫權安排的任務,而他之所以在孫權面前替孫紹擔保,也是一項任務。
那是從姑母的任務。
他的從姑母,也就是陸績的姊姊,顧雍的夫人陸氏。
陸績在郁林過得很不好,一來不適應那里的氣候,他不喜歡郁林那個地方,郁林和他長大的長江地區氣候差異很大,氣候潮濕,特別是對陸績的腳不好,一到陰雨天,他的腳就疼得抽筋。二來心里有怨氣,他強按下自己的仇恨,向孫權低頭,卻因為說話太直白,被孫權冷落了,封了個偏將軍,安排到郁林去做太守。郁林太守那么好做嗎?交州是士家的交州,郁林雖然好一點,可是士家的勢力也不小。陸績自己又不喜歡帶兵,他對這種生活深惡而痛絕,每次寫信給陸夫人,他都有怨氣,希望姊夫顧雍能幫幫忙,把他從郁林調回來。顧雍自己都搞不定,更談不上幫他了。每次收到陸績的信,陸夫人都又心酸又無奈。
前一段時間,陸夫人聞說孫紹想要精通星象的人去做學問,陸夫人就上了心。陸績喜歡做學問,而孫紹對有學問的人又很優待,張昭脾氣那么臭,孫紹對他都是恭敬有加。孫紹又有錢,對身邊的人很爽快,陸績如果有孫紹罩著,一定會過得很滋潤。
更重要的是,沈玄出現在了孫紹的身邊,讓陸夫人敏感的品味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異常。沈家是吳郡的大族,如果不是沈友死得早,沈玄又一直不肯出仕,那么吳四姓現在就會是吳五姓,這樣一個家族突然向孫紹靠攏,這里面本身就很耐人尋味。
陸夫人不能肯定孫紹是不是有異心,至少從他這一年多的所作所為來看,看不出他有什么異心。但是與此同時,陸夫人又感覺到現在的孫紹不是以前的孫紹。孫紹小時候沒少在顧家住,孫元英隔三差五的會派人把孫紹接過來小住幾天,那個時候的孫紹是個直率得甚至有些傻的孩子,遠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病了一場,就象是變了個人似的。
陸夫人和顧雍一商量,覺得陸績既然和孫權不投緣,不如讓他到孫紹這邊來,如果孫紹有想法,那陸家也好,顧家也好,可以提前投資,如果孫紹沒想法,那對陸績來說也不錯,就讓他安安心心的做學問。當然了,陸夫人覺得孫紹光做個商人是不行的,沒有官職,終究是個賤民,陸家的人不能依附于一個賤民。
給孫紹運動一個官,不管這個官有沒有權,但是一定要尊貴,這樣才不會辱沒了陸績,辱沒了吳郡陸家。
陸夫人沒有直接找陸遜,她讓顧邵的小夫人陸氏給陸遜傳了句話。陸遜接到妹妹的轉告后,猶豫了很久。他娶孫秀英是頂著很大的壓力的。為了家族的前途,向仇人低頭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和仇人結親,很多陸家的人不能接受。不僅陸績姊弟對他很反感,就連他同胞弟弟陸瑁都表示反對,但是陸遜不這么想,既然為了家族的前途已經向仇人低了頭,那又何妨再低一點,跪都跪了,何妨再磕兩個頭?娶了孫秀英,就成了孫權的親信,要不然怎么能這么快的積累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