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怎么攻心?”劉熙有些不解。
“我在殿下身邊看過先生的一篇大作,說是扶南土語與我漢人古籍中頗多暗合之處,不知先生后來可曾深入研究?”陸績拿出幾張紙,正是當初劉熙抄給孫紹的論文。這篇不過千字的論文孫紹用功甚多,劉熙的弟子薛綜也因為講解這篇論文得力,現在是東海督蘇粗腿身邊的功曹。
劉熙接過紙瞟了一眼,見上面用朱砂筆寫著很少記號,看來孫紹沒少下功夫,不過也可以看出孫紹在訓詁學上的底子實在是慘不忍睹,間接證明了張昭這一方面不是他的對手。他點點頭:“自從殿下當年提醒之后,我又做了不少研究,寫了一本小書,詳細論證了扶南土語中的一百多個常用詞和名物稱呼與我古籍中夏商文獻的相近之處,正準備印行呢。”他帶了幾分傲氣的說道:“不過,這樣的學術文章,銷路肯定不會好,我只打算印行百本饋贈同好,聊以一笑。”
“不然。”陸績搖搖頭:“我請示了殿下,愿意出資為先生印行此書,不過,要請先生遣高足到扶南一行。先生的大作,可不能只讓我們知道,還要讓扶南人知道啊。”
劉熙愣了一下,他寫的書漢人都不一定看得懂,那些扶南猴子還不跟看天書一般?
“有道理。”張昭畢竟是為政多年的,和劉熙這種純學者不同,他迅速領悟到了孫紹的用意,攻心為上。把劉熙的書發行到扶南,那肯定是虧本買賣,而且不出意外的話,是血本無歸,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說,如果能讓扶南人相信,他們和漢人一樣,原本都是炎黃子孫,那以后打交道就更容易了。如果能借著此書的印行,在扶南的貴族之中掀起探祖尋根之風,就能在上次談判時不能妄動武力的情況下占盡上風。如果說武力上扶南國還有點抵抗力量的話,那么在文化上扶南國根本就是一敗涂地——他們連自己的文字都沒有,還是借鑒的天竺文,而且掌握的人也非常有限,在泱泱大漢汗牛充棟的典籍面前,他們只剩下從心底上的泛起的自卑。
張昭略微一解釋,劉熙也明白了。當然了,他的理解和孫紹他們的略有偏差,孫紹是想從心理上征服扶南人,至少要瓦解他們的抵觸意識,而劉熙想到的卻是他能夠借此機會實現夫子當然有教無類的愿望,夫子只是教不同階層的學生,而我卻是在教育早在夫子以前就成了蠻人的炎黃子孫,挽救他們失落的靈魂,這是多么偉大的事業啊。
劉熙欣然允諾,并興致勃勃的規劃起如何教育扶南人,當然先要教他們認字,當然是認漢字,那四不像的扶南文字滾一邊去,堂堂的炎黃子孫,居然要用天竺的文字,實在是太丟人了。
不過劉熙很快發現了一個問題,陸績在列出所需費用的時候,用的是一種他沒見過的文字,一問才知道,這正是他看不起的天竺文字,專門用來記數的。
劉熙很不高興,你一邊要我去傳播先進的漢文化,清除天竺對扶南的影響,一邊卻在使用天竺的文字,這不是左手打右手嗎?
劉熙所說的天竺文字就是后世所說的阿拉伯數字。這和孫紹無關,是道學院研究數學的趙爽從商人們那里學來的,覺得用來記數很方便,就開始采用了。孫紹第一次見到的時候也是吃了一驚,不過他對趙爽這種包容的思想十分欣賞,所以就在官府相關部門也開始推廣使用,一直沒有人說什么不好,沒想到劉熙卻提出了這個問題。不過,他沒有就這個問題和劉熙進行辯論,這種有關正宗的論題需要引經據典,他不是劉熙這種大學者的對手,還是交給陸績去吧,反正以劉熙一人之力,已經不可能阻止這種天竺文字的使用。
結果劉熙和陸績兩人辯了半天,誰也沒說服誰,只能不了了之。劉熙接受了去扶南國講學的任務,自去準備。張昭閑得發慌,向孫紹請令。孫紹詢問了他的意愿,最后給他安排了一個差事,劉熙去扶南,你去南洋考察吧,我聽人說南洋那里有不少蠻夷,他們住在一個個與世隔絕的海島上,別說文字了,連說話都和鳥叫差不多。老師你學問這么好,治理一州一郡的太屈才了,應該和成國先生一樣教化天下。
張昭正有些妒嫉劉熙呢,一聽這個建議十分高興,孫紹隨即安排了一支千人的艦隊,由他信任的偏將軍鄧艾率領,護送張昭宣化南洋,張昭的頭銜很威風,大漢越國南洋宣化正使,鄧艾是宣化副使。既然是宣化而不是武力征服,那么商人自然是免不了的,先以利誘,后以文化,再不聽話的,那就只能征服了,軟硬兼施,這才是文武之道,先禮后兵,方是大國本色——有禮無兵的傻逼做法,不是孫紹的作風,孫紹雖然不是窮兵黷武之輩,可也不是拿錢買虛名的良善之人,下南洋可不是僅僅為了萬國來朝的太平局面,就算不能拓土千里,至少也要壟斷南洋的貿易,要不然這一仗豈不是白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