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不吭聲,只是看著孫尚香,一絲笑容也沒有,如果不是臉頰深凹,膚色灰暗,幾乎看不出與以前的他有什么區別,那種不怒而威的威嚴讓站在一旁的徐王后和步夫人都自覺的閉緊了嘴巴,生怕一開口就惹來是非。她們緊張的看著孫尚香,孫尚香卻一點也沒有被孫權的目光所動搖,相反,她目光中的譏笑越來越明顯。
孫權臉上的怒氣越來越盛,瘦得皮包骨的大手緊緊的捏了起來。以前他也縱容孫尚香,可是卻不能容忍孫尚香在他面前露出這種態度。
“你還是那樣,眼睛里只有這么一小塊天。”孫尚香不屑一顧的說道:“你不知道天下有多大,你不知道你牢牢抓住不肯放的這塊土地其實并不那么吸引人,雖然這塊土地本來并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難道是他的?”孫權忽然激動起來:“我知道,你們一直以為這是父親和兄長傳下來的基業,所有人都覺得這應該是他的,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不是我,這片土地早就不姓孫了?曹艸想要,是我打敗了他,劉備也想要,也是我極力周旋,才保住了這片土地,你現在說不是我的?那是誰的?”孫權拍打著榻沿,大聲咆哮:“你說,那是誰的?是你的嗎,是他的嗎?不,這就是我的,誰也不能奪走。”
孫尚香冷冷的看著憤怒的孫權,一聲不吭,孫權一邊吼,一邊捶打著胸口,兩行濁淚沿著干瘦的面頰往下流,沾濕的像枯草一樣黯淡無關的胡須,他的聲音慢慢低了下來,怒吼變成了飲泣,最后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痛哭失聲。
孫尚香瞇著眼睛看著孫權,忽然伸出手,將孫權面前的案上的東西全部掃到地上,然后從懷里掏出一張紙攤在案上,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孫權,用下巴說道:“你認識這張地圖嗎?從上面找出你的土地來。”
孫權愕然,瞪著朦朧的淚眼,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那張地圖。地圖上并不大,看得出來只是一張簡略的地圖,上面沒有標吳國的位置,只是標著大漢、羅馬、貴霜三個國家,比較詳細的是羅馬和貴霜之間的大片土地,被分成了十幾塊,上面分別標注了幾個人名,有李嚴,有陸遜,有曹彰、曹植,還有夏侯榮的名字。孫權很快把目光轉向了大漢的地域,雖然這一塊沒有標明魏蜀吳越的位置,卻用幾要根線分開了。
吳國的位置并不難分辨。孫權經常看地圖,對地形并不陌生,但他以前看的大多是大漢境內的地圖,那時候覺得吳國地域還不小,雖然只占了三十州中的半個荊州、大半個揚州和交州,但是實際面積卻接近五分之一,但是現在他發現,這一直引以為豪的這五分之一在這張地圖上根本微不足道,充其量只是和標注為曹彰的那一片土地差不多,與越國遼闊的疆域相比顯然不值一提。
孫權頓時明白了孫尚香的意思,臉上感到火辣辣的。他吶吶的收回了目光,不敢再和孫尚香對視,尷尬的扭過了頭,一聲不吭。
孫尚香哼了一聲,慢慢卷起了地圖:“奉先要去洛陽獻俘,同時為伯言等人請封,你能去嗎?”
“你看我這樣子能去嗎?”孫權沒好氣的反問道。
“天子下詔在洛陽為奉先慶功,你這個做叔叔的如果不去,那他們會怎么想?”孫尚香將地圖插進懷里,淡淡的說道。
“我……”孫權愣了片刻,忽然嘆了一口氣:“我說阿妹啊,你說我這樣子到了洛陽,不是給奉先臉上抹黑嗎?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自尋其辱?奉先立下不世之功,就算我不去與會,曹睿、劉禪那等小兒又能拿他如何?他為曹彰、曹植和李嚴請封王爵,這分明是要剝離魏蜀的實力,從此以后,魏蜀吳還有能和他爭鋒的人嗎?”
“那子高之事又如何解決?”孫尚香直截了當的說道:“天下人都說吳王為女色所惑,逼死太子,你就不想解釋一下?”
孫權臉上露出悔色,遲疑了好半天,才啞著嗓子說道:“這是我吳國的事,我又何須向人解釋?”
“你別忘了,吳國也是大漢的屬國,如果天子問起,那又如何?”
“那你說如何?”孫權惱了,氣哼哼的反問孫尚香道:“你告訴我,我應該如何?讓我這個樣子去向天子請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