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間祥符事件,再引發宣德門一事,楚王側妃蔡氏之名早已傳遍東京、甚至大齊。
坊間對這名女子的評價褒貶不一,但大家都能看出來,蔡氏對楚王影響很大,大到足以使楚王和天下士紳為敵。
酉時末,蔡婳與兩人見禮后已退去后宅,三人正吃酒間,二郎去來報,“宮中來人,嘉柔殿下有事相招”
陳初離去時,讓荊鵬和佟琦繼續吃酒,但兩人看了看窗外已暗下去的天色,不免覺著奇怪這么晚了,那殿下有甚急事,這般著急
陳初戌時初入宮,皇城亥時落鎖,距離閉城還有一個時辰。
這也是他首次夜晚入宮,但宮內景象卻和他的想象有些出入。
沒有燈火通明、宮燈連綿。
入夜后,這齊國中樞,空曠寂靜,黑漆漆的竟有些瘆人。
大慶殿以及旁的殿宇一片漆黑,只有嘉柔辦公的宣德殿還亮著燈火。
親自陪著陳初走向宣德殿的鎮淮軍虞候周宗發,似乎看出了陳初疑惑,不由低聲解釋道“東家,殿下攝政以來,為避免國帑空耗,大幅縮減了皇城開支。不燃大燭、不掛宮燈,便是殿下節省燈油的舉措。只不過,這么一來,卻難為了巡邏的弟兄們,黑燈瞎火的”
周宗發苦笑,既無奈又有些感慨。
無奈,是因這么一來,會增加皇城安全隱患。
感慨,是因這嘉柔公主雖是傀儡,卻也在自己有限的權力范圍內想著節省開支,以為國用給人一種小孩子想用幼稚法子做大事的感覺。
卻又因對方一片拳拳之心,不忍取笑
陳初點點頭,沒有發表意見,卻問了一句,“發哥的腿,天冷陰雨時還疼么”
周宗發不由心頭一暖,這條腿,是他在鷺留圩隔壁的周家莊作佃戶時,被員外老爺打斷的。
后雖經東家請大夫醫治,卻落了個坡腳的毛病,且陰雨時會腿疼。
沒想到事隔這么多年,東家還記得。
“謝東家關心,早好利索了。”
“過年回防蔡州后,你去我家里一趟,夫人的太奶有腿疼病,被夫人請大夫治好了。我讓夫人寫張藥方給你”
兩人宛如當年在鷺留圩時一般聊著些家常,直到陳初靠近宣德殿外十丈時,周宗發才忽然駐足,抬頭看了眼宣德殿,低聲道“東家,前頭是內侍負責的區域。我不便過去,東家若有事只需喊一聲,外頭有咱的暗哨”
陳初展顏一笑,“嗯”了一聲,邁步跨上了殿前長階。
守在殿外的黃豆豆見陳初到了,躬身推開殿門。
陳初入內
卻覺殿內比外邊還要冷些,家中因蔡婳畏冷早已燒起了地龍,嘉柔常待的宣德殿卻還沒有取暖。
陳初暗道,這齊國風雨飄搖,豈是你省些燈油、省些炭火便能救回來的
齊國已病入膏肓,唯一能做的,便是在他死亡的過程中,努力吸取養分,在齊國尸體上建立新秩序。
不破不立。
但嘉柔是不是這般想的,陳初就不知道了。
往殿內再行幾步,只見嘉柔正俯于寬大的御案前,書寫著什么。
龍椅、大案、寬闊空蕩的大殿,將嘉柔襯托的異常渺小。
“咳咳,臣見過殿下,不知殿下急招有何緊要事”
突然響起的聲音,在殿內回蕩,嘉柔似乎直到此時才發現陳初到了。
一瞬間的緊張過來,嘉柔急忙做了一個深呼吸,隨后輕移蓮步,款款走來。
與平日大紅冕服不同,今晚的嘉柔,穿了身嫩黃襦裙,通體一色,襯得胸前紅色抹胸愈加鮮艷。
未戴沉重珠冠,卻盤了個未嫁隨云髻,臉上略施粉黛
此時的嘉柔再無半點攝政長公主的派頭,一如鄰家小妹。
嘉柔一直走到陳初身前不足一丈方才止步,隨后裊裊一禮,以憂心口吻低低道“楚王后日為國出征,我卻心緒不寧,特招楚王來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