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樹踞坐的那人面皮青白、眼窩發烏,一副酒色過度的樣子,消瘦的身形偏偏又穿了件九品綠袍官衣,有些沐猴而冠的意思。
一名皂衣公人從小溪邊打來清涼溪水,走到綠袍官員身旁蹲下,諂媚笑道“許大人,快到陳家府上了,大人洗把臉吧。”
這許大人雙手成捧,接過皂衣從水袋中倒出的水,胡亂在臉上抹了幾把,只覺神清氣爽,精神大震,不由對眾多伴當罵道“你們趕快去洗把臉,拿出精氣神我這姨祖母家里規矩大,進府前將衣裳束緊,莫露出刺青紋繡,免得被我那三表舅訓斥。”
眾伴當嬉皮笑臉應下,紛紛脫了外衫,跳進溪水中擦身洗臉。
雖有褻褲遮住那重要部位,但光天化日,一幫赤裸青皮漢子鬼叫怪笑,還是嚇的某些有婦人的隊伍不敢近前,遠遠停在了官道烈日下。
許大人眺望一番,見都是些尋常農婦,便失了興趣。
一旁,伺候完他洗臉的皂衣依舊蹲在旁邊沒有離去,只聽這皂衣恭維道“大人,陳家老夫人過壽,驚動潁昌一府數縣,這般風光,便是當年潁川吳家,也遠遠不及啊”
“呵”許大人嗤笑一聲,霸氣道“吳家算個屁惹了我家,彈指間灰飛煙滅”
吳家湮滅,皆因和楚王的恩怨
這許大人稱呼陳老夫人為姨祖母,陳家又和楚王是姻親關系,論起來,許大人和楚王的關系著實有點遠,怎也輪不到他能理直氣壯說出惹了我家這種話。
可那皂衣卻覺理所當然一般,臉上佩服神色更盛,笑的幾乎看不見眼睛,“許大人,說起來,楚王見了您,還得稱一聲表兄哩。”
“呵呵”許大人矜持一笑。
皂衣又道“大人表妹在王府為妃、大表舅又是實打實的封疆大吏,大人本就有經世治國之才,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呵呵,少拍馬屁”
許大人笑罵一句,但臉上笑容卻表露此刻內心真實想法,緊接便聽他道“張甲,你跟著本官有幾個月了,是個忠心的。以后,待我去了淮北任官,會想法子給你也弄個知縣什么的當當”
“謝大人提攜”
皂衣張甲當即跪了下來,連磕幾個響頭后,這才激動道“大人升遷一事,可是有了眉目”
“呵呵。”
許大人笑而不語。
十幾步外,眾伴當將許大人和張甲的對話聽的清清楚楚,眼瞅張甲一個皂衣轉瞬間便得了一個知縣之職,自是按捺不住了。
知縣啊,雖在一國治理體系中是最基層的官員,可在這幫數月前還靠著偷雞摸狗、訛詐旁人為生的潑皮閑漢眼里,知縣已是人生終極目標了
若不是以前在街面廝混時和這許公子有些交情,這等破天富貴他們想都不敢想。
張甲能得道升天,他們自然不肯落于人后。
只見那伴當頭目胡三祥急急從溪水中奔來,隔著一丈遠時便噗通一聲跪地,“大人大人,生我者爹娘,懂我者大人小的心中,大人早已是比爹娘還要親的人。大人若調任淮北,兒愿長隨大人左右”
他一開口,其余伴當也呼啦啦跑了過來,跪倒一片,一陣亂糟糟的呼喊,雖稱呼各異,卻盡是恭維奉承之語。
這許大人見此,不由暢快至極,隨意一指胡三祥,“你,一個指揮使使跑不了的。”
接著又指向了另一個喊的最大聲的伴當,“你,先弄個營正虞候當當吧。”
短短十幾息,這群伴當便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最小也是一個隊將職務。
以前許大人也沒當過官,甚至大半年前見了皂衣張甲,還需點頭哈腰賠笑。
但他覺著,當官這種事不難,主要是看有沒有貴人提攜就像那位見了自己就沒好臉色的大表舅,幾年前還不是一個綠豆大小的知縣么
現在呢,卻是大齊一路經略,跺跺腳便能使淮北震三震的大人物。
許大人對于自己能否如愿,一點也不懷疑祖母早在數日前便來了潁川,為的便是幫他謀劃。
甚至送兩位妹妹去王府的妙計都是他想出來的。
為此,許大人上月還找了名暗門子,教給妹子一些伺候男人的床笫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