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柳茂嘉乍地驚呼,喊出后他緊忙捂住嘴。走到門前窗邊悄悄探看,生怕被人知道。
對比抱著手爐神態悠哉的柳常德,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父親,您知道您在說什么嗎”他神情激動,低聲責問道。
柳常德抽出手,拽他老實坐下,笑道“別擔心吧,不會被人聽去。來,喝茶,安安神。”
柳茂嘉現在哪有心情喝茶“父親,您”他拼命壓著聲音“您這是謀反”
“歷朝開國帝王,那個不是反出來的”柳常德神態怡然地笑道“反不是問題,反輸了才是問題。成者王,敗者才是賊。”
“況且,士興啊,你不是覺得女人當皇帝不對嗎那反又有什么”他安撫地拍拍兒子的手,發覺兒子的手一片冰涼,趕緊將手爐塞到兒子手里。
柳茂嘉心神不寧地想著他的話,突然被燙了一下,驚了一跳下意識縮回手。抬頭發現那滾熱的事物,是父親的手爐,他皺眉推回去。
“您用吧,我不冷。”他焦躁道。頓了頓,又說“爹,大俞皇室不是沒男人了”
柳常德脾氣好,不是大部分人家中那種不茍一笑的嚴父,他笑瞇瞇的“那又如何好好好,那爹聽聽,士興想怎么做”
柳茂嘉細想了下,沉口氣道“向陛下言明道理,歸還社稷。”
柳常德依舊笑瞇瞇地不住點頭“嗯嗯,今天也有一個你這么想的。你認識,是國子監的吳謂。現在,一家都在昭獄吧”
柳茂嘉騰地站起,滿目驚悚。
昭獄那是什么地方光是聽見這倆字都足夠人寒毛直立。
恒國公兄弟進去一趟,都成了殘疾。
然而豎進橫出的人更多,像他們這種能活著出來的,還算好的
柳常德走到兒子身邊,幫未經世事的兒子分析情勢“士興啊,皇上身為女子,任何花家的男子存在對她來說都是隱患,所以她比歷任帝王都要敏感,將自己的親哥,親侄子全殺了。”
“連被先帝貶為庶人的那些,都一個沒放過,卻偏偏留下江南東道那個,你認為,這是為什么啊”
見兒子不語,柳常德自答道“因為那是皇上的圈套。”
他悠然地踱步,如在聊一件市井小事“我敢說,只要江南東道那位小郡王不反,皇上就會讓他一直活下去。但誰若敢聯系他,支持他誰就要下黃泉了。”
“可是士興,我們為什么要冒死去支持別人我們自己做皇帝不是更好”
柳茂嘉不解地看向父親的背影。
他的聲音非常柔和,與幼時教自己讀書明理時無大區別。
可是不對。
那時的父親教自己的是忠君愛國,是為天地立心,是為生民立命
言語間,柳常德不經意暴露出幾分傲慢的本性“你不要當那個明郡王是好的,為父與他打過交道,蠢貨一個。士興啊,為父告訴你”
“與聰明人斗不可怕,可怕的是和蠢貨為伍。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一個蠢人會因為什么背叛你,反你。所以蠢人只能利用,不足同行。”
頓了片刻,柳常德又說“你不是看不慣女人掌權嗎此回選秀,是天賜良機。只要讓皇帝生下柳家血脈的孩子。屆時去母留子,這江山,就是咱們柳家說了算。”
他自顧自地暢想,神采飛揚道“到時,這天下不費一兵一卒,就是我們的”
柳茂嘉神色凄然地看著父親的背影“父親,您說得這樣容易,可您算計皇上,皇上不會算計咱們嗎”
朝上的形勢他并非不懂,大抵能想到此回選秀的深意。歷來選秀主選官宦望族之后,目的是為了借助后宮敲打各個士族。
柳常德回過頭道“皇上當然在算計。為父可以告訴你,這次選秀你必定會入選。”
柳茂嘉皺著眉“既如此,皇上必然對兒子多加防范,怎會真心相剖”
柳常德走到他面前“我的兒,你以為這世間夫妻就真心相對,互不算計嗎”他坦然笑道“雖說生者不言亡者過,可你娘當初嫁給我,也不是因我會待她好。”
“你未經男女之事不懂。女人吶,只要你稍動點心思,她就永遠都是你的。但男人不一樣,男人心里永遠裝著家國大業,女人只是調和、補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