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夫因為當過兵,很早就入了黨,并且是根紅苗正的985廠子弟,深受保衛科領導器重,從去年開始就以工代干,擔任經濟民警隊的副隊長,不但穿上了公安干警的制服,還配了一把五四式手槍。
今年,廠里研究決定給他轉干,程序已經走差不多了,就差蓋最后一個公章。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帶隊執行轉運兩門加榴炮去火車站的任務,由于一輛卡車牽引大炮的掛鉤斷了,大炮墜入山崖。
如果早幾年,廠里效益好,一年要給國家生產幾百門大口徑火炮,一門大炮摔壞了算不上多大事。
然而,現在不是以前。
老山前線雖然還在打仗,但對火炮的需求沒前些年那么多。改革開放,國家要搞經濟建設,上級要求985廠這樣的軍工企業轉型,軍品訂單越來越少,這么大的廠一個月也生產不了幾門炮,你還摔壞一門,這就是重大安全事故!
如果不趕緊解決這個問題,參與運送火炮的干部職工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要被追究責任,大姐夫轉干的事也會像之前那樣黃了。
要是轉不成干,他只能繼續做經濟民警。等廠搬到西川省會呈都之后,經濟民警撤銷,他就要穿上保安制服成為保安,然后改制改制再改制,等待他的只能是下崗。而那些轉干的保衛科干部,在廠搬出深山溝時有兩個選擇,要么去呈都繼續做保衛干部,要么留下調到基江縣公安局成為地方公安干警。
大姐夫盼星星盼月亮就想成為正式公安,韓愛民不想讓大姐夫的夢想破滅,立馬強忍著痛走出校園,往總裝車間方向一瘸一拐的走去。
“萍萍,愛民這是去哪兒?”鐘建余站在二樓,看著韓愛民的背影不解地問。
劉萍萍想了想,低聲道:“應該是去醫院吧,他剛才摔得不輕。”
“他的課怎么辦?”
“我去2班看看,實在不行我跟他調一下課。”
“他上午有兩節課,技校那邊還有一節呢!”鐘建余提醒道。
985廠有正式職工三千多人,算上家屬有上萬人,由于遠離縣城,職工和家屬又來自五湖四海,只能自辦托兒所、小學、初中,甚至辦了一所技工學校。
托兒所在家屬區那邊,子弟小學和子弟中學在一個大院里,技校在隔壁。
技校不像小學和初中有專職教師,只有校長和教導主任,技校那邊語文、數學、物理等文化課的授課老師從子弟中學這邊抽調,機械制圖等專業課的授課教師從技術科等部門抽調,實訓課的老師由各車間的老師傅兼任。
技校學生大多是廠里子弟,也有縣里和兄弟軍工企業的關系戶。學制三年,畢業之后大多安排到廠里各車間上班,還有一部分安排到給985廠配套的工廠,那些工廠都在山城地區,也都是隸屬于五機部的三線軍工企業。
劉萍萍想到韓愛民今天還要去技校那邊教數學,連忙道:“鐘老師,我去給吳校長打電話,幫愛民請一天假,請吳校長調整下課程。”
“你先去上課,我去給吳校長打電話。”
“也好。”
韓愛民渾渾噩噩,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虛幻還是現實,只知道即使是虛幻也不能讓大姐夫留下遺憾,一時間竟忘了自己是985廠子弟中學的物理老師兼985廠技校的數學老師。
當年,三線建設要求“靠山、分散、隱蔽”。
985廠廠址的選擇絕對符合這一原則,廠區連綿數公里,周圍山林環抱,車間建在幾條山溝里,偶爾還能看到有村舍點綴在山間。清一色的青磚大車間分布在灌木叢中,還有不少防空洞。據說當年選址時曾請空軍安排飛機在上空盤旋過,確認足夠隱蔽才最終選擇把廠區建在這兒的。
山路不好走,韓愛民火急火燎趕到總裝車間,累得氣喘吁吁,滿頭大汗。
車間里機器轟鳴,不過現在生產的不再是大炮,而是按照上級關于“保軍轉民,軍民結合”的要求,生產汽車車輪、消聲器、金屬油箱和液壓大鉗等民用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