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守恒暗自替霍知行擔心,背過身,趁侯云策不注意,不停給其做眼色。
霍知行假裝沒有看見梁守恒眼色,從書架上拿出一張紙,放在油燈下,對侯云策拱了拱手,指著地形圖道:“這是中牟縣地形圖。中牟縣位于鄭州與大梁之間,北臨黃河,與原陽縣隔河相望。北部低洼多水,中部平坦開闊,南部多沙丘。”
侯云策本是地圖專家,拿過地圖看了看。地圖老舊,而且制作得較為粗糙。他取出偵騎營新作地圖,拿給霍知行,道:“黑雕軍新近用的地圖,更正過老地圖錯漏之處。”
接過地圖時,霍知行本不在意。仔細一看地圖,他眼睛就挪不開了,反復比較兩幅地圖,良久,才道:“黑雕軍到鄭州時間不長,地圖制作得比我用的地圖精良,真是佩服。”
侯云策微微笑道:“黑雕軍打仗所用地圖,如果錯漏,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不可不細。”
霍知行指著侯云策帶來的新地圖道:“黃河多次決口,多次改道,所以中牟北部有大面積沙丘、洼地,土地貧瘠。防御使看到的荒地便是肥力最弱的土地,老百姓已不愿耕作。某把難民安排得偏遠,實是照顧他們。安置點雖遠,但是其土地較之北部一線的土地,還要肥沃一些。
“原來如此,難怪有如此多荒地。”侯云策見霍知行侃侃而談,胸有成竹,問道:“有何解決良策?”
“中原一帶河流里多泥沙,對于河道整治和引水灌溉都會帶來一定的麻煩,但是,利用泥水進行灌溉,可使斥鹵變為良田,史上稱為淤田,則又不失為一種變害為利的妙法。中牟縣境內有條河流,名為西蔡河,橫貫全境,中牟大小河流均注入其中。某正在做準備,等到明年漲水季節,引西蔡河水淤田。所以某把糧食留了下來,以供明年引水淤田時所用。”
聽霍知行如此解釋,侯云策臉色徹底緩和下來,道:“淤田之法,可曾有先例?”
“下官遍查史書,《史記》有載:涇水一斛,其泥數斗。且糞且溉,長我禾黍。所謂糞,即淤也。大武朝曾鑿六陡門,發汴水以淤下澤,民獲其利甚多,這些都是有記載的。”
“霍明府考慮得周全,某支持你。可先在中牟試行淤田之法,若效果好,可在鄭州推行。不過,某覺得有個問題,聽明府講,淤灌一般都有在汛期或漲水期進行,這時流量大,水勢猛,如果此時河堤決口,泛濫成災,則一發不可收拾,要慎之又慎。”
史彥超任防御使時,霍知行曾多次向他提出淤灌之策,史彥超根本不在意此法,又怕耗費多,下令霍知行不可自作主張。侯云策上任之后,霍知行吸取教訓,干脆不向上官說起,準備做了再說。事情做成功之后,想來侯云策也不會阻礙。
他沒有想到侯云策毫不猶豫表態支持自己,連忙上前長揖:“有了防御使支持,某定要將淤灌之事辦好。防御使莫叫明府,就稱某為霍郎。”
“霍郎整治淤田,利在當代,功在千秋,但是,此事你有兩個不對,一是如此大事,不上報,擅自作主;二是難民之糧,也敢擅自克扣。看在霍郎是初犯,功過相抵,某就不作處罰了。”
侯云策稍有停頓,又道:“難民之糧,還是不動為好。現在九月,等到進入冬季,沒有糧食,是要餓死人的。淤灌要等到明年,明年淤灌所需糧食,某可調給你一部分,所需勞力、新造淤田所需種子均可在各縣調用,還可大量動用難民。但是,必須要有一個詳細的辦法,做到事事周全。”
“防御使教訓得對,克扣難民之糧,某欠考慮,明日補齊所有糧食。”霍知行最初還在內心深處瞧不上年輕的防御使,認為其和史彥超一樣,不過是一個撕殺漢。一番談話以后,他是發自內心尊敬年輕的長官。
公事談完后,侯云策肚子餓得咕咕叫了。霍知行一拍腦門,道:“某真是糊涂,竟然讓防御使餓肚子。”
鄭州是商湯古地,人杰地靈,這段時間,侯云策欣喜地發現了兩位具有真才實學的部下,一位是智破命案的錢向南,一位是一心想著淤灌的霍知行,兩人性格不同,錢向南練達沉穩,霍知行敢想敢干,雖有不足,皆為可造之才,
“某今天很高興,對飲一杯,可否?”侯云策主動提出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