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交會費又如何”
“他們有的是人,有的是送席面的幫閑,清一色大小伙子,你若是不交,他們有專門的人就在你店鋪里坐著,也不吵也不鬧,就是一個邋邋遢遢的人,坐在桌上彈泥彈,咬跳蚤,興致來了唱一段蓮花落”
“豈有此理,不報官”
旁邊書生模樣的青年說出了春華的疑問。
“官,報,如何不報,遇到脾氣好一點的給你登個記,這邊報他們那邊人比你先得到消息,治安官先一步走了,一次,兩次,三次,于情于理官府如何管”
這是另一位拉黃包車的車夫。
都是一人一身來縣里闖蕩,惹得起誰
“說來,這在任何地方都是相通的,是好是歹,看的還是上頭,上頭管的好,下面日子逍遙,上頭天不亮,咱能忍則忍,不能忍只能搬,聽說長安地界是天子腳下,百業興旺,事事公平”書生說著,話音里都是向往。
“吃你的面吧,這樣好吃的羊肉還擋不住你的嘴”他的同伴笑罵著。
帝都居,大不易,盡管有十八座衛星城,但大宣是全世界的中心,那里常年居住著千萬人丁,集中著全世界最富最貴的一波兒人,吐口唾沫就砸到一個貴人,升斗小民惹不起。
“世間哪有極樂世界,我阿爺活著時說能像如今這樣頓頓吃上白面,就是佛國,守著這個小生意,一家人和和美美的,閑了不說學大詩人李太白,便是能有兩天武侯的閱歷,就是我夢里的日子了。”攤主笑著說。
“世間貴人是有限的,人人都想做主,那不是亂了套,拉車的去種地,做買賣的去拉車,這地不得荒了,憑良心說,自從龐縣丞在任上,咱雖然月月要交錢,但這洛南也是一天好過一天。”車夫成天在縣城跑,見過的路也多些。
“咱這位,是個有能為的,他在任上,年年考評咱洛南不是大洛有數的優等縣,若不是他老人家不是科舉出身,這府臺都得他來做。”
“越說越沒譜兒了”只見一個光頭夏裳的老者搖著蒲扇,“人生兩出悲歌,一為躊躇滿志,一為庸庸碌碌,難得糊涂”
春華一聽,只覺話中有話,忍不住攀談,“不知老丈這話怎么說”
老者上下打量了他兩次,點點頭,說,“小友,難得糊涂”
說著,從腰間掛著的破荷包里摸出兩枚銅錢遞給攤主,攤主恭謹的接過,給他的酒壺里裝上一壺酒,目送他走遠了,才嘆了口氣,繼續煮面。
“請問這位是”春華更好奇了,這樣的人物按說不該活的這樣落魄。
“你不知道他,他是我們巷里的能人,二十年前也是為官做宰的,聽說是一言得罪了了不得的大人物”
“胡說”攤主笑著止住了車夫的話,接過話頭說,“這是先帝時的大儒,姓謝,正是舊時王謝堂前燕那個謝家不知道幾代的傳人,兩年前獨子一家被貶時遭了土匪,新生的小孫孫都沒保住,老夫人一氣沒了”攤主說著也是惋惜。
“他老人家做主散盡家財,如今就守著他謝家一屋子牌位過活,他每天只吃一碗面、一壺酒,我家小兒幼時承蒙他看中教授學問,如今考去天一,我欲供奉他,他硬是從族田的供奉里每天堅持付錢,錢不在多少,他老人家若是摳唆,日日黃金做菜也吃得起,這些旁支也是沒心肝,那樣多的祭田,出產從每月十兩金到每月兩百文,不過吃先生個豁達”
“那是,謝老當年可是咱洛陽的探花郎,烏衣巷那數十座牌坊旌表都是赫赫功勛,誰承想這說敗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