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戴淮山命不該絕,于第三日破曉時分醒了。那時,阿平趴在床邊打盹兒,忽地感覺頭上覆了一只手,打了個激靈猛抬頭,發現大掌柜正低垂著眼眸瞧他。阿平的眼淚奪眶而出,一面緊緊握住大掌柜的手,一面朝外喊人。
老莫掌柜披著衣裳匆匆進來,為戴淮山把了脈,脈象已然明顯好轉,不禁搖頭慨嘆道:“東家娘子真是位活菩薩,真的妙手回春啊!”
“大掌柜你可醒了,你再不醒,我就要下去陪你了哇!”龐泰又笑又哭的嚎道。
望著屋子里人影幢幢,戴淮山的腦仁兒抽痛,但意識已有幾分清明,回想起前日莫名發病的情形,問阿平發生了何事。
阿平將事情一五一十說了,戴淮山在巨大的震驚中,久久沉默。
得知戴淮山蘇醒了,舒嬋松了口氣。放眼福建商界,戴淮山絕對算得上一商業奇才,且頗有威望,能為李家所用,那是再好不過了。她救他一命,經此一番波折,想必那些掌柜們再不會懷疑她了。至于戴淮山,攢下那么大一份家業,那么有聲望都未脫離李家單干,總歸是念著當年做販貨郎時李光魏對他的知遇、提攜之恩。所以,舒嬋還是很希望戴淮山能好起來,畢竟這世道,忠臣良將太難得了!
日光透過竹簾的縫隙,照在琉璃窗上,折射出一片七彩光暈鋪在青磚地上。舒嬋正準備出門前往戴府,抬眼看見一錦衣公子邁著輕快的步伐朝她走來。這是……
身后的彩墨“呀”了聲,道:“溫衙內又回來了。”
“他可不稀罕這稱呼,就是……”知雨斜起嘴角笑了下,后半句話憋著沒說,只“嘖嘖”了兩聲。男人,你終于開竅了啊!
舒嬋仰頭看著眼前仿佛年輕了好幾歲的溫在恒,一時怔忡住。他只不過是把胡須剃干凈了,穿上了一身新衣,可她怎么覺得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昨日那個給她買點心的人了呢?
彩墨說得沒錯,真的是一夜間變回了記憶中的溫衙內,清冷出塵、矜貴孤傲、高高在上好似九重天上的神君。舒嬋心里直打突突,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縈繞在心間,她悄然握緊了手,有點怕……
時隔這么多年,下意識的竟還會怕他,可怕他什么呢?他明明對她好得一塌糊涂,好得讓她愧疚難當。
是她殘余的自卑心在作祟么?
以前只是出身卑賤,現在又成將謝殘花,著實配不上他的好。
見舒嬋怔怔的望著他出神,溫在恒心內竊喜,果然這招是管用啊!若杉說自古烈女怕纏郎,他打算重整旗鼓,纏著她不放了。雖則他對自己如今的模樣并不很自信,但他對她的自信又滿血復活了。
這一次,就是天皇老子,也甭想跟他搶!
“可是要去戴家?我陪你去吧,威武軍中的那幫人都認得我,去了好說話!”
這和煦的笑容、溫柔的嗓音,與記憶中的兇神模樣重疊是那么的違和,又是那么的新鮮。舒嬋眨了眨眼,錯開視線,正尋思要怎么拒絕呢,他又靠近她說道:“那蔡逍如今是大都督跟前的紅人,卻不是什么好貨色。前夜他看你的眼神都直了,是讓我幫你擋一擋呢?還是你配包藥,咱神不知鬼不覺把他眼毒瞎了?”
“既然要拋頭露面,免不得被人看,只要不過分就好。”舒嬋松了松手,風吹進袖管,手指間隙里涼絲絲的。她暗自糾結,自己這是怎么了?一面希望他變回原來的他,一面又害怕原來的他。
“以我的經驗,他很難不過分。”溫在恒微微笑著歪頭看著她。
直看得舒嬋面紅耳熱,忍不住用手背推了他一下,皺眉嗔道:“作甚?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