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到了扶蘇這里,他要做的事情就比嬴政的難了。
自古以來,守業更比創業難。守住挺難,把帝國建設成一個都生活在其中感到很快樂、很自由、很自在、沒煩惱的國家,那就更難。
帝王需要信仰,王侯將相需要有自己的操守。這是當代的事情,但是扶蘇還是要給民眾留一些實用的東西。
扶蘇意識到自己父親失敗之所在,不是嬴政這個人多壞,而是嬴政走錯了方向。
嬴政也完全算得上是個能夠為臣子表率的好皇帝,否則不至于能夠得到馮去疾那樣的擁護,更加不至于能夠讓尉繚這樣的人才昔日拜在他的腳下。
嬴政錯的是在,在他執政期間,遇到了和扶蘇一樣要考慮的問題。
就是未來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要給未來的秦國子民留下什么東西的大問題。
嬴政選擇了聯結長城抵御外夷、開疆拓土保和平、廣拓馳道挖靈渠這些事情。
壞就壞在,這些事情全部加起來讓一個時代的子民干,不僅僅形成了嚴重的剝削壓迫,還嚴重損傷了嬴政的威信。
吸取了教訓的扶蘇,他是決意留一些無形的東西給大秦的子民。
無論是佛法、儒學、道教經典,歸根結底都是要在人心上做文章,通過一些比較柔軟、溫和的方式讓人的心發生變化。
儒家經典,讓王侯將相、公子士大夫上卿們學習,去做民眾的垂范。
但是對于底層的民眾,他們也有要受教育的權力,否則他們繳納那么多自己的勞動所得有何意義在。
但是扶蘇不想再重蹈覆轍了,扶蘇不想再建立任何歷史上的宗教。
所以扶蘇就需要一個全新的容器,把那些心學的東西,乃至于王陽明學的大意全部塞進去。而且要用邏輯實證推演的方式,使得那些道理都能夠被證明,這樣就不會讓人有拿去作假作偽謀私利害人的機會。
儒家不具備這樣的容量,因為他講究一個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倫理,沒有人喜歡自己是下位者。可是父子關系,君臣關系,夫妻關系之中,必然伴隨著某一方是下位者。
這是每個人都要遇到的人生現實困境,一旦這些問題處理的變好,心理失衡,不是讓他人走向命運的悲劇,就是讓自己走向命運的悲劇。
所以,扶蘇選擇了墨家。
因為墨子提出了一個更為高遠、宏大的理想,能夠同時讓諸多經典里的內容都膺服其下。
兼愛、非攻、尚同、尚賢、天志、明鬼、非命、非樂、節葬、節用等目標,在外人看來都是極其虛幻根本無法實現的目標,因為墨子沒有給出理論支持,這些目標看起來非常空洞,甚至顯得很是荒誕。
但是扶蘇畢竟是穿越者。
誰也沒想到,兜兜轉轉,兩千年后,中國人再次提出要建立一個提倡兼愛尚同的社會。
而經歷了兩千年,經過無數人一代又一代些許微末的積攢,終于在各個領域、各個方面都取得了豐碩的成果。
扶蘇可以把墨子這看起來荒謬的理想目標填實的異常豐滿。
嬴政想給子民留下無盡的物質利益,這和他本人追求有關。他以為自己想要的也是別人想要的。
而扶蘇想要給大秦帝國的子民們武裝的則是無形的東西。
能夠幫助民眾在困境之中找到出路,在變化之中安住本心的東西。
所以墨家的振興,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