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揮揮手，讓彼得稍安勿躁，隨后看向蘇盡忠問道：“不知縣尊跟我說這些，是希望杜某做些什么？”</br>從縣令變為縣尊，雖然明著是抬高對方，但以杜牧目前的地位說出這兩個字，便是有了另一層意味。</br>蘇盡忠沒聽出來，見杜牧忽然稱呼自己縣尊，頓時有些誠惶誠恐的感覺。</br>但想了想，杜仙師畢竟是方外之人，喊縣尊不過是一種非廟堂之人的禮貌，這才稍稍安心。</br>他立刻起身，又想下拜，被杜牧無奈的阻止。</br>“說話就好好說話，莫要弄這些虛禮。”杜牧不想讓談話被屢次打斷，只得開口提醒道。</br>“是！”蘇盡忠心頭一緊，知道自己惹了仙人不快，連忙應是。</br>話雖如此，他卻還是抑制不住垂首作揖，將自己剛剛一路奔來時的所思所想，沉痛傾訴。</br>“大順朝已歷百余載，國泰民安，政通人和，商事繁茂，萬國來朝，頗復盛唐氣息。”</br>“然今政令，假意征發徭役，實取老弱婦孺血祭，此千古未有之惡政，匪夷所思，荒唐至極！縱使朝廷昏聵腐朽百倍，也當不至自毀朝堂根基，斷大順國脈。”</br>“更遑論此事若傳揚開來，必天下共擊之！此為肉食者所懼，定不敢妄自專行，故小人深疑朝堂中有那血魔作祟，惑亂圣聰，方行此殘忍無道之事！”</br>說完這些，蘇盡忠抬起頭，忍不住找了一下浩仙師的身影。</br>雖沒有找到，可卻注意到了院中的巨大琉璃盞，其正中間的位置，儼然有一雙巨大的腳印。</br>蘇盡忠猜測那是浩仙師修煉時留下的天地異象，頓時更加迫切道。</br>“適逢浩仙師修煉出法天相地，杜天師亦法力無邊，移山填海，斬妖除魔，皆非難事。”</br>“小人誠惶誠恐，愿仙人垂憐蒼生，施展神通，誅除妖孽，還我朝堂清明，保百姓安康。”</br>“如此，蒼生幸甚，感激不盡，大順千秋萬代，不敢或忘！”</br>這些話，顯然在蘇盡忠肚子里醞釀了一路。</br>他剛出門的時候雖然一腳踹翻了桌案，大罵朝廷和皇帝，卻也只是一時氣憤罷了，在跑來的路上，他忍不住思索起來。</br>這種暴虐到近乎幼稚的政令，但凡朝堂上有一個沒在夢游，都不至于真的傳到地方上來。</br>因此，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朝堂之人，已經全被那日入侵九龍灣的血魔們所控制了！</br>想到這里，蘇盡忠也算松了口氣，作為一個名為盡忠，從生下來就被教育報效國家的讀書人，一旦發現不是朝廷在作惡，只是有妖物作祟，總算對朝堂沒有那么怨憤了。</br>既然如此，事情就簡單了，只要求仙人斬妖除魔即可！</br>杜牧卻看著蘇盡忠，平靜開口道：“若朝堂不是被修羅……也就是你口中的血魔所控制呢？”</br>蘇盡忠一愣，抬起頭來，不明所以的看著杜牧。</br>此事只有這一種可能，再沒有第二種了，朝堂上的人只要希望自己的孫子輩還能好好的過富貴日子，就絕不會自己揮舞鋤頭去挖大順的墻根。</br>不然呢？他們自己找死？真想和天下的起義軍赤膊廝殺不成？</br>杜牧搖搖頭，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br>錦囊不斷的在掙扎，里面的兩個家伙還在不停的逼對方吞噬自己，直到現在都沒成功。</br>畢竟殺人容易，兩個都只想被殺的家伙，只能彼此糾纏，相互打出-0的傷害，不斷耗著。</br>“我問你們，你們的修羅之血不是能夠感染給別人嗎，那感染之后，伱們能控制他嗎？”</br>戰狂頓時回答道：“你終于找我們問話了，我天天和這個變態婆娘在一起都快瘋了！”</br>“別喊我變態婆娘了，我不就是只喜歡疼，不喜歡打架嗎？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滿腦子全是虐菜？我喜歡被虐不行嗎？喊我歡愉！”</br>杜牧一捏錦囊，蹙眉道：“回答我的問題。”</br>蘇盡忠不可思議的看著錦囊，一下明白，這應該就是當然來入侵的血魔。</br>他心中頓時大喜，能夠輕而易舉俘虜血魔，杜仙師真不愧是得道之人！</br>然而接下來，這兩人說出來的話，仿佛一盆冰水澆在蘇盡忠頭上。</br>“控制什么？就指望這個被虐了，我們修羅感染別人的最主要目的，就是給自己制造敵人和獵物啊！”</br>戰狂則回答的比較有條理：“不能，我當初控制那些普通人作為血奴，是為了和普通人進行廝殺，他們在被我控制的時候就已經死了。”</br>“而未被我控制，只是單純的感染了修羅之血的家伙，只會成為另一個獨立的修羅個體，然后在彼此的廝殺中，被勝利的修羅攝取全部力量。”</br>蘇盡忠只覺得從頭皮到手指都透著涼氣，呆愣在原地，全身僵硬。</br>按照這兩個修羅的話來說……</br>朝堂上，下令血祭的人，要么已經被修羅妖魔殺死并控制，要么……就是自己變成了修羅。</br>“那……那變成了修羅后，還有可能恢復原樣嗎？”蘇盡忠忍不住開口問道。</br>即便他很害怕這些妖魔鬼怪，但事已至此，他還是更關心這個問題。</br>歡愉咯咯笑道：“恢復什么？你是不知道，變成了修羅之后有多么快活。每次當你受傷之后，那種前所未有的戰栗和快感，遠勝身為凡人時的一切愛欲和享受！”</br>戰狂也道：“感染修羅之血后，你的本體就不再是身體，而是全身的血液了。即便把全身的血都排出來，那也只相當于你拋棄了自己的身體，你的靈魂將完全融入血液當中。這種情況下，我反正想都想不到，有什么能恢復凡人的手段。”</br>蘇盡忠面色蒼白，踉蹌后退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br>旋即，趴伏在地，嚎啕大哭：“完了，朝廷完了，大順完了，這才立國不到兩百年啊！又非蒙元異族，更非秦隋暴政，怎么說沒就沒了！”</br>說到這里，蘇盡忠猛然抬起頭來，眼神中閃爍著希冀的光彩，他直接以雙膝為腳跪向杜牧。</br>杜牧若有所思的看著對方的行動。</br>蘇盡忠又想磕頭，這次杜牧卻沒有阻止，任由對方邦邦邦磕了三個響頭，才哀求道：“還請杜仙師斬妖除魔，屠盡修羅，還大順一個朗朗乾坤！李家皇室定不會全然覆沒，只要還有一位宗室未成修羅！只要另立旁氏，大順社稷就還能維持！”</br>杜牧搖頭輕笑：“蘇縣令啊，你這算是幫我把接下來的事情安排明白了。”</br>蘇盡忠一愣，臉色刷一下白了。</br>他這才發現，自己情急之下，竟開始胡亂出謀劃策，要杜牧去按照自己所言行事了。</br>杜牧看著蘇盡忠，故作無奈道：“況且，以縣令之身，言清君側，您是想要謀反啊。”</br>蘇盡忠被堵得啞口無言，不明白杜仙師為何這般擠兌自己。</br>但人家說的也對，他確實只是個小縣令，若是杜牧不在九龍灣，自己也只能六神無主的反復糾結要不要聽從政令，哪敢這么大膽的敢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br>甚至，他都不可能知道這么多細節，身為一個邊境小地方的芝麻官，他那做巡撫的族兄，是絕對不會冒著殺頭的風險，跟自己寫信說這么多的。</br>族兄寫的秘信，一旦被查到，絕對是連誅九族的大罪。就連送信的都是家族最核心的一流高手，在江湖上都叫不出名號，平日不顯山不露水，只在最重要的關頭出馬。</br>之前他還沒想明白，現在已然知曉，之所以族兄會事無巨細的將事情的細節、隱秘、甚至猜測等全盤相告，還不是因為九龍灣有這尊大神？</br>杜牧如今的名聲，在他未曾在意的時候，早已享譽天下了。</br>當然，傳唱度并不如那些三國猛將和西游記孫悟空這種人物，那些說評書的可不敢編排真仙人的故事。杜牧的名聲更多的，還是在一些隱蔽的上層當中流傳。</br>蘇盡忠跪在地上，頓時無盡的茫然涌上心頭。</br>自己不過是個小小的縣令……這種國之大事，本就不是自己能參與的。</br>或許，自己不過就是個送情報的，讓杜仙師知道現如今的朝堂異狀？</br>可這有什么意義，從朝廷上層疑似被感染為修羅之后，大順氣數已盡，歷朝歷代，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在高層全員變得嗜殺瘋狂后，還能維持統治。</br>即便杜天師出手也……</br>想到這里，忽然之間，宛如彗星襲月，靈光乍現。</br>蘇盡忠登時瞪大雙眼，福至心靈。</br>對啊。</br>大順氣數已盡！</br>清君側？</br>清個屁！</br>蘇盡忠直接一把扯掉自己頭上的烏紗帽，披頭散發，再次下拜道：“凡人蘇盡忠！還請仙人慈悲，救天下百姓于血難之中！”</br>他終于擺正了自己的位置。</br>自己身為一個久讀圣賢書之人，自當明白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的道理。</br>只要杜仙師能夠救下天下萬民……即便是社稷傾倒，也照樣有下一個朝廷！</br>杜牧點點頭。</br>這才算請求。</br>之前那算什么？要求那么多，磕幾個響頭，就要我變成了大順皇室的保姆，要為維護那個不靠譜的皇室而奔波？</br>一旁的彼得中文還沒學太好，看著兩人的言語，滿頭霧水，不知道什么情況。</br>在他看來，好奇對方的兩次求情，意思差不多啊？</br>不過彼得沒有影響師父行事的習慣，他只是看著杜牧手中的錦囊，有些緊張道：“師父……之前班納博士跟我講過上次修羅入侵的事情，他好像也吸收了一點修羅之血，那算是被感染了吧？他會不會有事啊……”</br>杜牧看了看講武堂屏風后的房間，班納之前好奇來人的目的，已經穿好了衣服在隔壁房間偷聽了。</br>這不像是班納平時的性格，只能說修羅之血對人果然還是有影響的。</br>杜牧搖搖頭道：“班納很幸運，他的體質極為特殊，能毫無能量損耗的在幾個身體中來回切換。”</br>“而吸收了修羅之血后，他又覺醒了極具高溫的紅巨人形態，將那點修羅之血完全煉化，完全化作了自己的東西。雖然變成紅巨人的狀態，會有些喜歡戰斗，可只要他本人有其他目的，就能很輕易的壓制住戰斗的。”</br>這時候，錦囊里的戰狂又開口了：“厲害啊，沒想到這么快就能誕生一個真正的修羅。”</br>彼得一驚，連忙問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br>蘇盡忠有些疑惑，他這種外人可不知道浩克和班納的關系。由于吞噬了修羅之血的是班納，所以彼得剛剛的話語中也沒有出現浩克的名字。</br>只是他聽著‘紅巨人’三個字，也隱隱有些猜測，雖然不可思議，但畢竟是神仙人物，仙風道骨自然非凡人所能想象。</br>“還能什么意思？修羅之血只是力量的轉化器，或許會讓人對戰斗產生一些快感，但癡迷于快感的野獸，不過是血奴的命罷了，就像是這個惡心婆娘。”</br>“呵呵，被你稱呼血奴我都有些興奮了……只是小女子變成修羅之前就喜歡被虐待，所以可不算是臣服于修羅之血，而是掌控了它。”</br>戰狂不搭理歡愉，卻對著彼得忽然興奮道：“班納就是那個變成紅色大塊頭的男人嗎？太好了，他成為了真正的修羅，等我本體過來，一定先找他廝殺，只要殺了他，我大概能提升至少二成的力量，到時候一定把這個惡心女人變成我的血奴。”</br>歡愉倒吸一口冷氣，遲疑道：“嘶……怎么辦，都有點不想給你搗亂了……可惡，不要說這種誘惑我的話。”</br>“去死！”</br>杜牧懶得聽兩個修羅的爭吵，重新將錦囊收回懷中，關入另一個儲物袋的小黑屋里。</br>同時，他想起戰場原獅郎，好像對方就從修羅徹底變回了凡人？</br>看來還是有希望變回普通人的……但大概至少要經歷一次近乎死亡和復活的洗禮。</br>但是，變成修羅后屠殺普通人的話，用不著救，直接殺了就是。</br>而變成修羅后還會維護普通人，說明已經馴化了修羅之血，說不定還不愿意被剝奪走力量呢……就像是順太祖一樣。</br>唯獨戰場原獅郎是個特例，他因為完全效忠立花淺間，才沒有變成修羅的傀儡，這種情況下，立花淺間希望他變成普通人，那他也樂意。</br>想想實在是太麻煩了，還是當自己不知道吧，免得被人道德綁架，說什么‘你能救修羅為什么要殺他們，他們也只是被控制的’之類的屁話。</br>杜牧這時候看向有些焦急難耐，甚至不斷搓手的彼得。</br>他顯然很著急，一想到有無數百姓可能死在修羅手中，他的道德觀就難以忍受，近乎瘋狂的在驅使著他行動。</br>杜牧也不想讓彼得太難受了，就開口道：“那你和浩克一起去吧……拿上這個。”</br>他將蝙蝠俠當初給的藥劑，遞給了彼得：“這東西能夠讓修羅短時間內暴露出本體精血，但要在能徹底俘虜他們的時候再用，不然五分鐘以內他們就能依靠普通人的血肉復原。”</br>彼得連連點頭，隨后就看到從講武堂后堂走出來的班納。</br>彼得剛想進行說明，班納就推了推眼鏡道：“事情我大致清楚了……但是師父。”</br>他看向杜牧，認真問道：“您希望我們如何去做？”</br>杜牧道：“盡可能保證自己的安全，隨你們便宜行事。”</br>班納點點頭，隨后就見杜牧掏出了一個小袋子，與此同時，周圍庭院的無數的碎石從四面八方匯聚成一道河流般，涌向袋子內。</br>以彼得的動態視力，就看到這些石子在半空中就一個個變成了棱形，正是杜牧不久前交給趙元海和浩克的形狀。</br>杜牧將袋子口系上，本想給班納，想了想對方變身后的高溫，還是遞給了彼得。</br>“你們路上若需要幫手，幫你們護住被救下來的百姓，就給他一顆里面的石子。”</br>“當然，對方至少要會一點真氣才行，多少沒所謂。高手和初出茅廬的小子，對我來說是一樣的。”</br>“如果不起作用，就和他講述我的名，描述我的事跡。還不行，就試試給他看我的畫像……總而言之，用這石子來呼喚我的力量，還是需要對我有些基本認知以及尊重的。”</br>杜牧又伸出手，從側院的學堂內飛來一張紙和一滴墨水。</br>這張紙和墨水飛到講武堂時，墨水已經滴在了紙上。</br>下一瞬間，墨水向著四面八方移動，以僅僅一滴的量，就在紙張上繪制出了杜牧此時的模樣。</br>之前的趙元海和浩克不需要，是因為杜牧和他們相處久了，根本不需要借助這些外力來觀想自己。</br>可對于沒見過自己的人，那就需要讓他們明白，自己到底是在跟誰祈禱與溝通。</br>彼得看著杜牧的畫像，忍不住拍馬道：“師父您的畫工可真好。”</br>班納也看了看，搖頭道：“不及本人萬分之一的風采。”</br>彼得頓時張口結舌，還能這么奉承嗎？</br>杜牧笑了笑，揮揮手：“去吧，不過彼得，你的公司能離開你這個董事長嗎？”</br>彼得撓了撓頭發，露出了尷尬的笑容：“這個嘛……我已經全權委托給我的ceo了，畢竟生意上的事情，我在場也是聽的兩眼發暈和犯困而已，彼得制藥從科研到商業，好像都不太需要我的樣子？”</br>班納笑著拍了拍彼得的肩膀：“那就走吧，董事長大人，和我一起去拯救世界。”</br>彼得聽到拯救世界這句話，全身一個激靈，頓時熱血沸騰：“走！”</br>兩人奪門而出，消失在了武館門口。</br>下一刻，灰溜溜的走了回來，跳著從圍墻翻了出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