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的城頭,田豐白的胡子,在晨風中被風吹得隨意擺動,可他卻是沒有心思去打理亂糟糟的胡子,他的目光只落在城外的平地之上,那里有昨夜大戰留下的痕跡。
只見平地之上,盡是袁軍的旗幟和金鼓,原本應當高高豎起的旗幟,如同垃圾一般鋪在地上,原本應該發出隆隆戰斗之聲的金鼓,變了形狀的扔的滿地都是。
再有就是戰死士卒的尸體,東倒西歪的布滿戰場,這些人昨日還是活生生的一條性命,現在卻是魂歸于九泉,不得重新站起來,亦不得再出聲發言了。
‘一場大敗啊!’田豐心中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起初,田豐定下計策,打算和從平原郡趕回來的袁尚,里應外合,內外夾擊圍困鄴城的秦軍,一來破開秦軍圍城的困境,二來大挫秦軍的鋒铓,讓秦軍稍稍退卻。
可田豐想法是好,昨夜也的確做到了內外夾擊,但從鄴城而出的文丑,為秦軍逆擊攻敗,全軍潰散,以至于文丑被秦軍追趕的山窮水盡,不得已在城門前哀求入城。
文丑敗了,那邊自外而來的袁尚所部,被不知哪一名秦將所阻截,竟是不得寸進,導致田豐自始到終,都沒有見到袁尚所部的身影,只能聽到秦軍包圍圈的外圈有戰鼓聲隆起,隨著夜漸次深矣,戰鼓聲逐漸消弭,可知袁尚所部引兵而去,沒有攻破秦軍的外圈包圍。
再好的計策,也要有能人去執行才是,田豐念起昨夜的大敗,他的神色有所萎靡,眼皮不住的往下耷拉,一副精神不振的樣子,也是昨夜他一夜未眠,而他的身子骨畢竟年邁,不如青壯時期的身體康健,能無所謂的熬上一個長夜。
現下,田豐只望著文丑能從秦軍的追擊中脫身,投往袁尚所在,不然隨著麴義、顏良的戰死,文丑再跟著敗亡沙場,河北士卒的軍心士氣,恐怕是要落入到谷底。
同時田豐打定了主意,接下來就以守城為上,通過鄴城這座堅固的堡壘,以及袁尚所部在外牽制秦軍,使秦軍不得全力攻城,拖到秦軍師老兵疲的時候,然后再做打算。
至于什么出城交兵,兩軍廝殺這種事情,在了解到秦軍的戰力后,田豐自認若是河北兵力沒有超過秦軍的兩倍,最好不要輕易和秦軍交鋒,不然又將是一場大敗落下。
河北經不起再一場的大敗了。
一念至此,田豐不由神傷了起來,自從袁紹討定公孫瓚以來,河北是強盛莫敵,天下諸侯不敢當河北軍鋒,可在秦王劉璋崛起之后,河北屢敗于關中,先喪并州,再失河內,到如今,秦軍抵至鄴城城下。
莫不是袁氏氣數盡矣,田豐冒出了一個念頭,可很快他將這個念頭按了下來,就算天命在劉不在袁,他田豐也要傾力襄佐袁氏,保全袁紹留給袁尚的基業。
他田豐,生是袁氏人,死是袁氏鬼,不會去做什么貳臣賊子,只為茍存下一條性命。
“別駕,你在這盯了一夜,身子骨如何吃得消,這里我看著便是,你且下去休息吧,如今這鄴城,誰都可以倒,唯獨你不能倒下,不然是將鄴城白白送與秦軍。”逢紀瞧著田豐面上的疲敝之色,他關懷的勸告了一句。
“嗯,也好。”田豐沒有推脫,年邁且一夜未眠的他,此刻需要好生休息一下,不然這把老骨頭,恐是要斷送在這城頭上,而鄴城不能沒有一個主事之人,所故田豐坦然的接下了逢紀的好意,準備到城門樓中小睡一會。
然而就在此時,城外傳來秦軍的萬勝之聲,一隊秦軍騎卒,奔到離鄴城百步的距離,將一根根袁軍旗幟,以及袁軍所使用的金鼓隨手扔到了地上,這是要打壓鄴城守軍的士氣。
如此一來,剛準備移步的田豐,不得不暫時駐步于城頭,他盯著秦軍的舉動,只沉默相待,一旁的逢紀見此境況,他小聲的嘆息了一句,昨夜實是敗的太慘了,跟隨文丑出城的士卒,或是為秦軍所殺,或是為秦軍所俘虜,未有能生還鄴城者。
“秦軍這是打算激怒我們,好讓我們出城交兵。”逢紀向田豐道了一句。
田豐默然的點了點頭,不用逢紀解釋,他也猜出了秦軍如此行事的本意,不過他不是少壯之時,對于這等侮辱,就想激他出兵,確乎是不太可能的。
人老了,爭心通常就淡了,有些事情看得很開,不會因小忿而動怒,更不會因小忿而大動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