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劉諾波的住處后,翟夢川累得腿發酸,他給爸媽打了電話報平安。劉諾波鉆到床底下,費勁地探出半拉身子,把卷成一團的衣服、褲子、球鞋扔出來,最后拽出一張折疊床,鼓弄了半天,終于支好,接著他又站在凳子上從高高的吊柜里取出一套被褥,鋪在上面。
“你就睡這兒吧。”劉諾波舒了口氣,坐在床上,端詳著翟夢川。“雖然當年你科科不及格沒考上大學,學歷沒我高,但咱們從小在一起,我知道你其實比我聰明。你沒考上大學純粹是貪玩的后果。兄弟我今后說不定還要指望你來發達呢。”
翟夢川倒在折疊床上,搖搖頭,兩腿徒勞的掙扎般地伸了伸,又拍了拍床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坐起來。
“早上說找工作的事兒,你說替我想好辦法了,”他問,“什么意思?”
劉諾波有些詭異地笑笑。
“一切聽我安排,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翟夢川張口還想問,劉諾波一揮手說:“早點休息吧。”
兩人關燈躺下。劉諾波沒過多久響起了沉重的鼾聲。翟夢川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在異鄉度過的第一個晚上,他心里空蕩蕩的。房間里似乎充滿了切切細密的聲響,窗外樹影晃動,有隱隱的腳步聲和輕輕的人語。風穿堂而過帶來窗外刺鼻味的汽車廢氣和地面泥污腥味的夜氣,之中又摻雜著一股淡淡的沐浴香皂味。遠處路面上隆隆駛過的載重貨車依稀地空曠回響,似飄逸的余韻縈回不去,一切紛雜混和的聲響和氣味交織互滲。
到凌晨的時候,他終于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劉諾波第二天一大早就把他帶到附近的照相館。翟夢川略感納悶,想到可能跟找工作有關,就沒多問。在鎂光燈的照射下,翟夢川挺直了腰板,快門響起的剎那,他的表情有些僵固。取相片時兩人發現果然如此。但劉諾波說這樣也好,這樣顯得成熟。
拍照花了三十元,交完錢翟夢川極心疼,看到劉諾波把自己的照片塞進皮包,他更感到疑點重重。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劉諾波走了。
晚上劉諾波回來的時候,翟夢川正坐在屋里看電視。新聞聯播后播放的是個國產電視劇,劉諾波進屋的時候,屏幕里正出現淮海戰役共軍英勇痛擊國民黨部隊的畫面,沖天的槍炮炸得**抱頭哀號、死傷遍野,更有無數穿著棉襖的農民興沖沖地推著小車冒著炮火上前支援最后為自己推出個至今他們的子孫后代仍在其中幸福無比生活著的新中國。
劉諾波瞄了一眼電視,從皮包里掏出一張紙,遞給翟夢川。
“這是暫住證申請表,你填寫完給我。”劉諾波說,“你現在屬于那種最底層的外來人口,俗稱北漂,那些戴蓋帽的、戴紅袖章的以及既不戴蓋帽也不戴袖標的人都可能來檢查,如果沒有暫住證,結果有可能是把你關到昌平去曬沙子挑磚頭什么的。兄弟,別急,來到京城混,想爬上去要一步步來。”看著翟夢川閱讀申請表,劉諾波安慰他說。
翟夢川填寫完畢,劉諾波回身關掉電視,又從包里掏出一摞紫色的塑料本。翟夢川見他表情鬼鬼祟祟,不由站起來,湊過去,疑惑地看看他把它們像擺牌似的擺在床上。一、二、三、四……一共六個。
“六張證書,”劉諾波拿起來一個打開,“你看看,理科文科都有。”
翟夢川看到,每個證書封皮都印著“清京大學”的字樣和校徽,每個證書上都標著一個專業名稱,每個證書內頁上都寫著自己的名字,每個內頁的右上方都有一只鋼印蓋在了他的照片上——自己那張表情呆板的面容,已經貼在了這些本科學歷證書上。
“清京大學!”翟夢川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