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夢川怎能不渴望有份工作呢?這天晚上,翟夢川同意了姓梁的中年人,明天上午準時來。這些天的奔波、這些天的闖蕩、這些天的心里沒底之后,他太需要一份工作了。心力交瘁的他,只想有一個能養活自己的工作,如果體面更好,至于到底做什么,已經不是他所關心的了。
但在臨走前他還是問了幾個問題。
“你們公司在哪兒?”
“就在這兒。”
“就在這個四合院?”
“對,就在這個四合院。”
“其他人在哪兒?”
“也在這兒。”
“在哪兒?”
“在這兒。”
翟夢川有點發暈地跟著重復了一遍,看看中年人的蒼白的臉,又看看白墻上掛的那張照片,他心里突然害怕了。翟夢川沒敢再問更多的事情,等他出了四合院,胡同里連個人影也沒有。幽暗的街燈還在巷口的風中搖曳著,遠遠只聽見犬吠的聲音和汽車的喇叭聲。他出了這片巷子,大街上仍是車流不息,噪音把背后的那片寂靜淹沒了,他卻感到自己心境仍和那個四合院一樣沉默,留下的只是黑暗中的一個巨大的疑團。
他對他所要面臨的工作,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這也正是那天晚上他輾轉反側,難以成眠的主要原因。翟夢川回到學校蟻族大樓,驚奇疑惑思索,卻始終想不出所以然。他早早鉆進被窩,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出神。那張黑色的名片,那個四合院,那個蒼白臉的中年男子,還有那些對話,都顯得說不出的神秘。那人是精神不正常吧?會不會有更大更無聊的惡作劇在等著他?
想到那個中年人的眉目間隱隱帶有冷峻肅殺之氣,難道是黑社會性質的公司?這些念頭突然如蚯蚓般涼涼地滑過他的腦際。他越想越覺得對。對,一定是這樣。但……黑社會需要數學、物理的人才干嘛?而且那張類似液晶透視鏡的名片,肯定包含某種高技術,不會是黑社會能有的。
他激動地從床上坐起來,抱著頭苦思,又想到可能會有份工作,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
第二天早上,梁先生給翟夢川來了電話,讓他早點過去。
這回翟夢川很快就找到了冬茗花胡同。
陽光灑滿巷子,白楊輕輕聲響,從樹葉掩映中瞧出去,四合院四周都隱隱有微光閃動,每一抹光下,每一片暗影中,都似隱藏著玄機。不知為何,翟夢川背脊上不覺升起一陣寒意。
他再次踏上四合院門口的石階。門虛掩著,他往門縫里探頭探腦,最后推門進了院子。他再次好奇地打量著周圍,在這個幽靜的院子里,對面那座老舊的三間正房與兩側廂房相連的甬道是青灰色石磚鋪成,甬道與廂房下狹窄的檐廊構成丁字型。他站在門口,當他回首那扇老式的雙開大門,透過半開的門與他的視線成三十度斜角的是院外半截空寂的小巷。
白天看,這個院子顯得實在殘破敗壞。現在他才清楚地看到,到處堆著東西,很久沒有清理。甬道兩旁積滿了厚厚的灰塵,院角處蟋伏著一只青色的大水缸,漆皮褪盡,廢置已久,在它周圍低洼的地方長著茂密的花草,中間冒著幾朵單葉對生的橢圓形白花,花枝細長,葉色翠綠,在陽光照耀下顯得十分安謐。他原地轉了一圈,正房是鐵灰色的,廂房是青灰色的,紅木雕的屋檐頗為華美細致,但屋頂上已長出了小草,更顯得院子廢棄空寂,即便是白天在這里走動,這兒的一切也顯得寂寞、乏味。他把目光移向兩側的廂房,每間房的模糊、骯臟的玻璃窗上布滿縷縷紋路的圖案,窗下堆著舊家具、蜂窩煤、自行車和破紙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