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交談一會兒后,指示潘雪“帶”翟夢川出去轉轉,等商量好再叫他們回來。
左右屏幕黑了,中屏幕再度亮起。這回潘雪把鏡頭戴在了手腕上,這樣她也能看到他。她帶他來到外面的平臺上,翟夢川悄悄用巴掌抹了下額頭上的汗,潘雪透過屏幕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你好像很緊張啊。”
翟夢川敷衍地應了一句,看那雙大眼睛始終注視自己,忙岔開話題問:“‘深邃谷’,這個名字好奇怪,是什么意思?”
“老領導給工程起任何名字都是有歷史典故的。《藝文類聚》卷六二引三國魏-卞蘭的《許昌宮賦》里有云:‘同一宇之深邃,致寒暑于陰陽’,唐代詩人杜甫《題衡山縣文宣王廟新學堂》詩云:‘下可容百人,墻隅亦深邃。’你多門專業,博學多識,想來應聽說過吧。”
她聳聳肩,向金屬橋上走去,四周很安靜,她的鞋聲,那么清晰,那么和諧。小太陽泛出的光更加柔和,給“深淵”罩上了一個疏朗的紫紅色帷幕。寂靜佇立的金屬建筑幽幽閃亮,傳播著一種令人心悸、令人惆悵的思緒。他透過有節律晃動的畫面看看女孩的側臉。她意識到了他的目光。
“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他突然冒出一句詩,這是他為數不多能背得出的古詩,此刻面對這個漂亮的姑娘,簡直再合適不過了。他念完后微笑甚至有些討好地望著她,希望看到她臉紅的樣子,但她表情幾乎沒有變化。和剛才梁先生在的時候不一樣,她的神情冷峻了許多。
“你可能想多了。”她說,“我不是什么佳人,這里也不是空谷。這里還有很多人,只不過他們都在下面忙著工作呢。”
翟夢川碰了個軟釘子,有些尷尬,沉默了半天,轉移話題:
“你到這兒多久了?”
“很久。”
翟夢川惘然地坐在椅子上,心中重新發出了一聲感嘆。潘雪像看透了他的心思,沒等他的話問出來便淡然一笑。
“‘深淵’的前身是6601工程,這里上面原來是明朝初期的一個地下防御建筑。公元1420年,也就是永樂十七年,明成祖定都北京,在改造北京時暗造,被掩蓋了近六百年,在四十年前修建首都地鐵二號線挖到這里才發現它。當時市委的同志還以為是墓室。能夠經歷清軍入關、李自成事件、八國聯軍、辛亥革命和解放戰爭居然還能完好無損地保存下來,實屬奇跡。為了保護和繞開它,當時國家還下令重新規劃地鐵的路線。”
“但高層很快發現,它除了寬敞牢固,沒有任何其他考古意義,所以準備把它改造成防空洞。當年明成祖為豐富皇城園林景觀,開挖了南海,挖出的土方和開鑿筒子河的土方堆成萬歲山,而這個地下空間西面與南海底部相連,所以這里三面是土石,一面是湖,位置較隱蔽。后來老領導開始著手建立‘深淵’,看準了這個地點,后來又經過特批,秘密把它向下開挖將近一公里,擴建成今天的金字塔形結構。”
翟夢川默默地聽著,潘雪耐心敘述著。
“建造‘深淵’,調動了全國資源,分體現了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優勢。當年物資運進這里的時候,假扮各庫調運物資中轉不停。光是為了這種障眼法,就有三個汽車營常年不懈地奔忙。那三營的士兵直到退役也不知自己忙些什么。這種防范不只是為了對付衛星與那些沒有生命的光電儀器,老領導知道那是相對容易的。最難防的是人,尤其是自己人。如此一個浩大工程,涉及無數部門和人員,要想讓每個人都守口如瓶純粹是做夢。他用的方法是不讓任何人知道全貌,每個部門每個人都只知道有關自己的那一點,而不清楚到底在干什么,干到了哪一步,投入天量資金最終建造的是什么。隨著老一輩施工人員的相繼去世,至今,除了我們直接負責的最上級,任何其他人都不知道這里。”
“可設在京城地下,”翟夢川撓撓頭,“是不是有點容易被人發現?”
“你錯了。這里位置最佳,首先可以第一時間向最上級匯報,其次地上的駐外機構多,五湖四海各種身份背景的人物云集,國際勢力也多,最方便我們監視控制和開發應對項目。同時京城本身的保衛力量雄厚,可以無形中抵御各種勢力的刺探和攻擊。最后,國際敵對勢力絕對不會想到我們這么尖端保密的機構竟然會暗藏在北京內城的下面,這就叫做大隱隱于市。”
說了這么多話,潘雪說得有些累了,她撇撇嘴。
“是啊,”翟夢川趕緊附和著說,“我就絕想不到會在這地下!好家伙,上面就是東直門啊!我剛才還在商場溜達呢。”
兩人相視一笑,她繼續向前走。鐵穹內的世界蒙著一層紅色輕紗,層層疊疊疊的平臺和塔樓像被擦干凈了一樣亮得清清楚楚。她把手臂對準橋下,全都空空無人,只有黑色多邊形緩緩地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