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昂首沉思片刻,念起畫上的題詩來:“渾如冷蝶宿花房,擁抱檀心憶舊香……你看這梅枝以細筆重墨雙鉤,淡墨暈染。梅花以淡墨圈瓣,復以白粉罩染,極富透明感。”
他念的雖感情真摯,但說話拖著長腔,兩句之間,甚至兩個詞之間,都要停頓大半天,一段話說了好幾分鐘。
彭少爺斜眼看著,點點頭:“別說,還真是那么回事。”
何時寶愛惜無比地用手輕撫卷軸,說:“這幅畫的來歷頗不尋常……”
余柄魁嫌他說話太慢,還沒等他說完,已經伸手入箱,掏了一只酒杯出來,光潤柔和,是一只白色瓷杯。
“彭少爺,你看看我的東西。這是宋瓷官窯羊脂白玉杯。”
彭少爺連忙稱好,接過來還沒等細看,余柄魁又彎腰掏出兩個酒杯,口徑七八公分左右,做工精美。
“這粉彩葫蘆杯制于雍正時期,傳世僅此一對,價值連城。”
彭少爺又怔怔接過那兩個杯,舉到燈下仔細端詳,它們身形扁扁的,上面云紋奔騰,粉色生輝。他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余柄魁已經又掏出一只古瓷杯。
眾人愕然,只見余柄魁彎腰一只又一只不斷從箱子里取出酒杯,琉璃杯、翡翠杯、青銅杯、夜光杯……無不鏤刻精致,花紋斑斕,或大或小,種種不一,到最后十幾只擺滿了桌子中心。見他拿出這么多,大家的臉色都變了。門口的服務員正巧端茶進門,看到一桌子琳瑯滿目的杯具,頓時目瞪口呆,見眾人面色凝重,極為嚴肅,竟嚇得退了出去。
“實不相瞞,這些杯具不是我的,是我領導的。”余柄魁面帶神秘,語氣誠懇地說,“我領導的祖籍本是京城,他外祖父當年是北洋政府的一個軍閥,抄滿清貴族家時繳獲了這些杯具,我領導的叔叔是國民黨高級軍官,后來把這些古董給裝飛機帶到了臺灣,因為沒有子女,臨死前又把我領導叫到臺灣,把所有杯具留給了我領導。我領導又把它們帶回了大陸,他因為身份比較特殊,親自出面怕影響不好,就讓我來為他處理這些杯具。彭少爺我看你是個海歸人才,見過不少大世面,我也不和玩虛的,這些杯具放到拍賣行去每件都至少賣個天價,但我領導馬上要退休出國頤養天年,帶出境不方便,急于處理,我就打包一次性低價全賣給你算了。”
彭少爺似乎聽得有些發呆,過了半響笑道:“余兄好東西似乎不少,還有什么拿出來看看?”
余柄魁沉吟著說:“我這次來北京還帶來了兩件名貴大件,一個是青花釉里紅**同春圓蓋罐,一個是元青花雙龍大罐,可實在忒大,就寄存在賓館。要不然彭少爺你等過會兒跟我去賓館瞧瞧?”
彭少爺微微一笑,卻不急著做答,他慢慢拿起蓋碗,揭開蓋子,瞧了瞧碗中的茶葉與玫瑰花,輕輕啜了一口,贊聲:“好茶!”
譚教授問:“彭少爺,你看這‘朝天吼’到底如何?”神色之間已頗顯焦躁。其他人的嘴唇也嚅動了幾下。蕭必武從兜里掏出一支煙,放進嘴里,點著,也饒有興趣地看著彭少爺。
稀疏燈光下彭少爺的臉型好像突然間發生了變化,可能是由于沉默不語陷入沉思的緣故,棱角的陰影處顯出了一股極其冷靜堅毅的氣質。他目光默默盯著桌上各位帶來的寶物。
七對眼睛凝視著他,霎時之間,室中更無半點聲息。
只聽彭少爺冷笑道:
“東西看上去都好,可惜全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