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厲跑到馬街和臨安大道的交岔口,躲在一個飯莊門前的石獅后,喘著粗氣,手心隱隱傳來灼熱的痛感,一握拳,掌心已經是濕乎乎的一片。
在棉衣上簡單一擦,等巡夜的士兵走遠后,他才小心地沿著當街鋪子的檐下,一路向西跑去。
只要遇到士兵或者更夫,陳厲便躲起來,他身材瘦小,隨便躲在柱子后或一個角落里就不容易被發現。
也不知自己跑了多遠,天色由漆黑變成了灰白,沿街的鋪子卸下了門板,街上開始出現行人,直到這時,陳厲才松了一口氣。
他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街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
不期然間,陳厲突然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草藥味兒,駐足四顧,原來是從街邊一家名叫“寶元堂”的醫館里飄出來的。
匾額丈許長,五尺寬,黑底金字,看起來十分氣派。
醫館內兩排整齊的暗紅色草藥柜子相對而立,柜子分成許多小方格子,格子上用白色小楷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草藥名字。
幾個頭戴六合帽的伙計,手里拿小銅秤,正抓著草藥。
彷徨無助的陳厲,在看到這一幕后,心中不由一動,何不在藥鋪里尋一份差事,若能學到些醫術,說不定自己就能給爹爹開方子抓藥治病呢!
想到這兒,陳厲抬腳就向醫館內走去。
醫館大門內一側有個紫木方桌,桌后淡淡的陰影里坐著一個人,這人看起來有四五十歲,長相有幾分刻薄,留著山羊胡子,手上戴著綠寶石戒指,翹著二郎腿兒,身穿綠綢衣,手拿紫砂壺,看樣子是這里的掌柜。
看到踏門而入的陳厲,這人眉頭一皺,把壺嘴從唇邊拿開,“哪里來的小乞丐,快把他給我轟出去!”
“掌柜的,我是來找活兒——”
可陳厲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兩個伙計給架了出來,扔在街上。
那掌柜的悠然起身,走到門檻前,“滋溜”喝了一口茶水,看著摔倒在地的陳厲,嘴角一歪,嗤笑道:“連小乞丐都敢進我這寶元堂了,這世道,找誰說理去呢!”
陳厲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灰,看了一眼寶元堂的黑底金字招牌,眼底閃過一抹寒意,又默默地向前走去。
沿著繁華的街巷,陳厲已經不記得自己踏進了多少個醫館大門,但無一例外,他都被拒之門外。
同濟堂里有個好心的年輕伙計告訴陳厲,想要在醫館里找個活兒,沒熟人介紹是不成的。
不只醫館,在這臨安城里,上到王府師爺下到攤販腳夫,都是這樣,干什么都得沾親帶故,不然,憑啥給你這口飯吃?
最后,那年輕伙計看陳厲實在可憐,給他指了個方向,讓他去玉人坊后的深巷里去看看,那里雖然有青樓、樂戶,魚龍混雜,但機會也能多些。
陳厲腦中空空,一邊無意識地走著,一邊低頭看著自己投在青石地上的影子,走著走著,路面上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門狀投影,他不禁抬起頭,向上看去。
“玉人坊!”
陳厲輕輕念著青石牌坊上的三個紅色大字,三個紅字就像是三個舞著紅紗的曼妙女子,從頭到腳都散發著一種妖媚之意。
牌坊兩邊粗大的青石圓柱上,刻著一副紅字對聯:
天空明月三千界
人醉春風十二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