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子時過半,臨安城中家家戶戶都放起了鞭炮,燒起了辭年紙,城中王府方向也升起幾道火箭,幾個碩大的煙花在半空突然爆開,絢爛奪目。
整個臨安城在這一瞬間都被五彩光芒照亮,繼而傳來隆隆轟響之聲。
怡紅院的后院像是和這個世界隔絕開了一樣,高墻深院,燈籠火把,沉浸在一片詭異的死寂和血色中,偶爾會有幾聲咳嗽,除此再無別的聲息。
柳茹帶著香云和紅櫻這兩個幫中副手是最后回來的,她們身上都掛了彩,衣衫凌亂,神色疲憊,目中黯淡無光。
柳茹步履有些輕浮,面色蒼白,顯然也受了傷。
隨同她們一起回來的,還有青龍幫的幾個幫眾,其中有兩個留著花白胡子的老者,三個年輕后生,身上都是血跡斑斑,有個后生的手臂斷去了一條,雖然裹住了殘臂,卻依然滴著血水。
劉青駕著車隨他們一道而來,身上又多了幾道血口,他的眼眶有些紅腫,神色間極為悲憤。
后院中或坐,或臥的受傷幫眾,都默默地看著剛下車的這幾個人。
從這幾個紫燕幫和青龍幫頭面人物的情形來看,這次和漕幫、馬幫的爭斗,定然是輸了,而且輸得很徹底。
無聲的,失望的潮水將后院的每一個人都淹沒了,他們眼中的光芒漸漸黯淡下來,直至熄滅。
陳厲雖然疲憊至極,但還是掙扎著站了起來,他的職責就是治傷救人,戰場上的爭斗雖然結束,但他的任務還沒有完成。
他今天一天看到的死尸,比陳家溝這十幾年去世的老人加起來還要多得多,一方面他感覺到了生命的微賤無常,另一方面,他也真切地感受到了幫爭的殘酷和血腥。
在死亡面前,所有人都顯得那么渺小。
剛剛站起身的陳厲,雙目突然一凝,渾身如遭電擊似的一震,他看到劉青從蓬車中背出一個人來,這個人的身影他是如此的熟悉,甚至只看這個人的頭發,他也能認得出來。
這個人就是他的師兄和“恩師”——胡大夫!
“胡師兄!!”,陳厲大喊一聲,一個箭步沖了出去。
在經過柳茹身邊時,柳茹表情復雜地看著一閃而過的陳厲,然后帶著香云和紅櫻上樓去了。
“胡師兄——”,當陳厲看到胡大夫僵硬的雙臂從劉青肩頭垂下時,心里不由咯噔一聲,頓覺一陣眩暈。
“小大夫,老幫主——他,他老人家被朱飛雄這個叛徒給——害死了!!”,劉青悲從中來,看起來兇巴巴的一條漢子,竟然嗚嗚地哭了起來,泣不成聲。
劉青的這句話,就像是一塊巨石丟進了平靜的湖面,只要是還能活動的青龍幫眾,都紛紛從屋里攙扶著走了出來!
“老幫主!”
“胡老幫主!!”
“朱飛雄這個混蛋!”
“這個殺千刀的叛徒!”
“枉我們還奉他為幫主!”
“不!不可能,胡師兄——!”,陳厲猛地向前沖出,緊緊抓住了胡大夫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