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淵捏緊了手中妖丹,心中忽地一陣躊躇。
……殺還是不殺?
他心思尚且未定,又抬眼看去,卻已然失了康云霞身影——原來那襲紅裙下空蕩蕩的,如今中間卻鼓起了一團。宋淵遠遠地凝神瞧著,不一息便見一頭白狐從裙下冒出。這白狐模樣分明便是昨夜從照妖鏡中見得的那只,只它身后四條尾巴此時只余下一條。
宋淵見得,抬腳朝白狐走去。
“阿淵。”
此時宋淵與白狐聽聞宋釗作聲,不約而同朝他看了過去。宋淵瞧著宋釗臉色,頓住了腳步。只此一瞬遲疑,白狐蹬腳一竄,往暗中走去,未幾便沒了蹤影。
宋淵見此,垂眼想了想,終是松了袖子下捏緊的拳頭。他剛松手,便覺有人前來握住他的手。宋淵側首朝來人一笑,除卻沈魚又能是誰?
沈魚見宋淵臉上帶笑,心中稍寬,低聲與他道:“沒事,你做得對。”
宋淵聞言,看著白狐消失所在,喃喃問道:“……她會怨我嗎?”
此時沈魚卻是緊了緊握住宋淵的手,應道:“你娘親定然盼著你好,不會怨你的。”
宋淵聽罷,默了默,終應了聲,后又牽著沈魚的手走到宋釗跟前。
宋釗原在病中,今夜又經歷了許多事,看上去只覺失魂落魄﹑神情委頓。宋淵見得,一時也無話可說。只上前把他扶住,送回院子去了。
待三人回得宋釗院落,宋淵便要把他扶到寢間歇息。
然而宋釗卻是擺了擺手道:“不必。”他說罷便徑直朝一旁的小書房走去。沈宋見此,也隨后跟上。
入得書房,宋釗便在案后落了座。宋淵不放心,遂拉了沈魚一同在旁邊坐著。此時在夜燈之下,宋淵靜靜地看著宋釗與他肖似的臉龐,卻見一夜之間,他鬢邊竟是多了些星霜。宋淵見狀,心中驀然竟生了許多說不出的滋味。
他想了想,嘆了一息,方與宋釗道:“你受了狐妖蠱惑,是以心智迷亂……眼下她既去了,明日我再來予你作法驅邪,以后也便好了。”
宋釗聽得,笑了笑,那形容卻甚是苦澀,“阿淵,你心里是怪我的,是不是?”
宋淵聞言,垂首不應。
“雖說妖魅惑人,然而若非我心有旁騖……又豈能教人趁虛而入?”宋釗說著,抬手去拈了一張宣紙過來,復又取來硯臺,卻忽而問宋淵:“阿淵,你明年該有二十了?”
“……是。”
宋釗嗯了一聲,一邊磨著墨一邊喃喃道:“這些年你流落在外,定是吃了許多苦頭……幸而能拜入隱仙門下,得張真人教導。真人對我宋家大恩也不知該如何報還?”
“隱仙對孩兒的恩,自當由孩兒報還,父王不必掛心。”
自父子二人重逢以來,這還是宋淵頭一次在他跟前自稱孩兒。
宋釗聞言一笑,眼中竟有些濕潤,“好,你挺有出息。”他說著,執了筆在紙上寫了兩個字。末了,把紙交予宋淵。
宋淵把紙攤開,就著燈火一看,只見紙上寫著“忘源”二字。
“父王這是何意?”
“你明年已是及冠之年,該有表字……倘你愿意,明年開春之時便回來扶風行及冠禮,往后這郡王府便交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