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婦人看著年紀四十上下,鬢邊簪著一朵白花,穿的也是十分樸素,看著像是守孝的樣子。面上也滿是風霜歲月的痕跡,但是五官長相極為標志。
李筠桑遲疑著上前,半晌才試探的道“表姨母”
“六姑娘”婦人的眼眶微微紅了,“給六姑娘請安了。我擔不起六姑娘一聲表姨母。姑娘便叫我一聲蔣氏吧。”
兩人相對無言半晌,李筠桑才蹙眉輕聲道“先坐吧。”
“姑娘長這么大了,許是已經不記得我了。”婦人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看著頗為唏噓的樣子,“我只在你三四歲的時候過來見過一次”
她垂下眸子,話音輕顫“見過一次妹妹。”
葛姨娘
李筠桑心中有了數,只輕聲道“那我的確是記不得的。蔣姨母如今,是在做什么營生”
“我丈夫上個月去世了,如今我靠給人漿洗衣物為生。”蔣氏局促的摩挲著手掌,面上多了幾分淡淡的悲戚,“我有一子,名甘修竹,開春便要科考,是而不敢輕易離開京城了,免得屆時,連上京的盤纏都沒有”
這話說到這份兒上,李筠桑已經足夠明白了,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春分。
春分立時明白了,轉身悄然出去了。
“蔣姨母,您的兒子我稱一聲表哥的,從前你們娘倆兒是在何處呢”李筠桑安撫的看著蔣姨母,輕聲問道。
蔣姨母嘆道“從前是在金陵的,我與你姨娘,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只是她命苦,七八歲上就入了金陵河上的樂坊,跟著教習學吹拉彈唱,只為了每個月往家里送二兩銀子的嚼用。我原以為,她學成了,以后在金陵,雖然是名聲難聽些,但好歹能時時見到。誰知道,誰知道她出落的越發漂亮,竟,竟被送到了京城”
這還是李筠桑頭一次聽到葛姨娘從前的事情,一時間無語凝噎。
許久,李筠桑才聲音微啞的道“然后呢”
“我去求過樂坊的媽媽一次,那時候我剛嫁了人,手里也有了些錢,想著看能不能為她贖身。樂坊的媽媽也心善,本是答應了放人的。結果不知,不知道哪個天殺的將她的畫像送到了京城,送到了你父手中,那時候他已經是吏部尚書,位高權重。”蔣姨母低低的啜泣著,聲淚俱下,“點了名,要她入府侍奉”
李筠桑的心猛地揪緊了,她捏住了椅子的把手“可,可府里的人說,我姨娘是從京城的樂坊之中被贖身的,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這便是后來,我夫君遣人過來打聽,才知道她以清白身份到了這里,被,被你們”蔣姨母神色慌張的看了看外頭,確信無人之后才壓低了聲音道“被你們主母,賣到了秦樓楚館之中天可憐見,若不是她生的好,讓你父惦記著,恐再不能脫身”
窗外不知道什么時候起了北風,呼呼的響,李筠桑恍惚間身子都冷透了,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她勉力壓抑著聲調,顫聲道“竟,竟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