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數年之后,風氣一變,連坐之刑自然而然的就廢除了。”
淳于越哦了一聲,有些感慨的說道:“如此說來,槐谷子倒是歪打正著,與我們的目的一致了?”
扶蘇沉默了一會,說道:“師父,近日我一直覺得,謫仙的目的,或許與我們一樣,只不過他走的路不一樣。”
“伏堯在北地郡行商賈之道,以商賈經商的原則治理一郡,開始的時候,我們以為北地郡的繁榮只是一時的,過上一年半載,定然要出大亂子。”
“然而現在的北地郡,卻越來越繁榮了。料想中的亂子并沒有出現。現在的北地郡,竟然越來越像是書中記載的圣人治世了。”
淳于越看著扶蘇,忽然說道:“你對槐谷子,似乎推崇備至啊。”
扶蘇嘆了口氣:“只是今日,徒兒思索往事,越來越覺得,我們或許誤會謫仙了。”
淳于越默然。
扶蘇又說道:“師父,我們努力了十余年,始終沒有達到以儒治國的目的。甚至為了這個目的,我在暗中竟然期盼著父皇早日歸天。”
“我儒家弟子,看重孝道。而我竟然暗中有了這樣的心思。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都痛苦不堪。這些年悶悶不樂,不知如何是好。”
淳于越深深的嘆了口氣。
這個弟子心思單純,他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竟然會為此而陷入到痛苦中。
扶蘇感慨的說道:“可是徒兒怎么也沒想到,我們做了十余年沒有做成的事,謫仙竟然在幾年之內做成了。有時候徒兒想,大秦有謫仙在,是幸事啊。”
淳于越正在思索,扶蘇忽然像是鼓足了勇氣一樣,對淳于越說道:“師父,徒兒想……想放棄爭奪太子之位。”
淳于越猛地一驚,情不自禁的站了起來。
寬袍大袖,打翻了幾案上的茶水,淋淋漓漓,打濕了淳于越的袍子,澆濕了淳于越的鞋襪。
但是淳于越根本沒有察覺到。
他一臉震驚的看著扶蘇:“你……你要放棄爭奪太子之位?”
扶蘇嗯了一聲:“伏堯聰敏,又有謫仙輔佐。按照他們現在做的事,徒兒以為,不出二三十年,大秦便可成為圣人治世。”
“只要能做到圣人治世。是用了儒學之道,還是商賈之道,又有何妨呢?”
淳于越的手腳都在顫抖:“你覺得,若伏堯做了天子,重用槐谷子。他們會祭祀孔孟嗎?你看他們兩個,有一點謙謙君子的模樣嗎?”
扶蘇說道:“然而,若圣人周游列國的時候,有一方諸侯說,寡人會按照你的理想,建立圣人治世,但是絕對不會用你的名號。那么孔丘會拍手稱快,還是痛心疾首?”
淳于越頹然的坐下來,對扶蘇說道:“公子啊,老夫累了,你請回吧。”
扶蘇鄭重的行了一禮:“無論如何,徒兒都是儒家傳人。會竭盡所能,將古圣先賢的思想保存下去。”
淳于越淡淡的點了點頭。
扶蘇走了。
淳于越呆坐在席子上,一直坐了兩三個時辰。
天黑了,淳于甲小心翼翼的走進來,對淳于越說道:“主人,要不要掌燈?”
他沒有聽到淳于越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