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深處,密室的空氣凝重得如同鉛塊。
崔衍手中的紫檀佛珠早已停止了捻動,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那串溫潤的珠子似乎也浸染了他眼中翻騰的陰鷙與瘋狂。
“此獠……斷不能留!”崔衍的聲音像是從九幽寒冰中擠出,每一個字都帶著刻骨的殺意,“他活著一天,便是懸在我等世家頭頂的鍘刀!《耕戰十問》一旦公之于眾,寒門蟻聚,流民蜂起,我千年基業,危如累卵!”
陰影中,一個全身包裹在漆黑緊身夜行衣中、只露出一雙毫無感情、如同毒蛇般冰冷豎瞳的身影,無聲無息地浮現。
他微微躬身,動作僵硬得如同提線木偶,卻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陰寒死氣。這便是崔氏耗費無數心血與資源,秘密豢養的死士王牌——血滴子!他們并非一人,而是一個代號,一個只為崔家清除最棘手障礙的、行走于黑暗中的殺戮機器。
“今夜子時,貢院明倫堂。”崔衍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取李辰安項上人頭!不惜代價,不留活口!我要讓天下人知道,觸怒世家的下場,唯有——死!”
“喏。”黑影發出一個極其沙啞、仿佛金屬摩擦的單音節,身影如同融入墨汁般,倏然消失在密室深處,只留下一縷若有若無的、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子時。白日里喧囂鼎沸的貢院,此刻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白日里威嚴的蟠龍旗桿、高聳的朱漆大門、森嚴的號舍,都融入了濃得化不開的夜色。唯有明倫堂內,還亮著一盞孤燈。
李辰安并未安歇。他依舊坐在那張巨大的黃梨木案后,面前攤開著幾份謄錄好的《耕戰十問》朱卷樣本。跳躍的燭火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將那素白袍服也染上了一層昏黃。
案頭,靜靜躺著幾片他白日把玩的、邊緣被摩挲得光滑的青翠竹片。
整個貢院,除了外圍象征性巡邏的禁軍腳步聲,便只有燭芯偶爾爆裂的細微噼啪聲。
夜,靜得可怕。連夏蟲都仿佛預感到了什么,噤若寒蟬。
倏然!毫無征兆地,明倫堂四周高大軒窗的窗紙,同時被無聲無息地洞穿!不是利器刺破,更像是被某種極速旋轉、邊緣鋒銳的圓形物體瞬間切割!十三道黑影,如同從地底鉆出的惡鬼,又像是被狂風吹散的濃墨,以不可思議的詭異角度和速度,同時從十三個方向——破窗而入!
他們的動作快到極致,毫無聲息!身形在空中扭曲、折疊,違背常理地變換著方位,仿佛沒有骨頭,又似被無形的絲線操控!更恐怖的是他們手中那奇門兵器——形似鳥籠,精鋼打造,內藏機關利刃,邊緣布滿了細密鋸齒,在幽暗的燭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寒芒!
血滴子!這便是令無數人聞風喪膽的血滴子!它并非用于近身搏殺,而是專為取人首級而生!一旦發動,快如鬼魅,旋轉切割,中者頭顱瞬間離體,被籠中機關鎖住帶走!
十三道黑影甫一落地,甚至沒有一絲停頓,如同心意相通,十三只散發著濃烈血腥氣的血滴子,帶著撕裂空氣的微弱尖嘯,如同來自地獄的索命魔輪,從四面八方、上下左右,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死亡之網,瞬間籠罩向燭光下那道素白的身影!
角度刁鉆,配合無間,封死了李辰安所有可能的閃避空間!
冰冷的殺氣瞬間充斥了整個明倫堂,燭火被那無形的壓力壓得陡然一暗!
世家門閥千年底蘊催生出的、針對個人的、最冷酷高效的抹殺手段!普通的高手或許會在在這十三血滴子的合擊之下,身死!
但李辰安是誰!
電光石火之間!就在那十三只索命血滴子即將觸及李辰安發梢的剎那!
一直靜坐如雕塑的李辰安,動了。
他的動作看起來并不快,甚至帶著一種從容不迫的優雅。他只是微微抬起了左手,伸向了案頭那片最尋常不過的青翠竹片。
然而,就在他指尖觸及竹片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沛然莫御的恐怖氣機,如同沉睡的遠古兇獸驟然睜開了雙眼,以他為中心轟然爆發!
嗡——!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隨即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那十三只疾速旋轉、蘊含千鈞之力的血滴子,竟在這無形的氣機沖擊下,詭異地停滯了那么一剎那!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嘆息之墻!
就在這凝滯的、連時間都仿佛被拉長的致命一剎!李辰安動了真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