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倫敦火車站與清晨相比多了幾分煤炭燃燒的濁氣。
上午的那場駭人聽聞的兇殺案被蘇格蘭場掩蓋地干干凈凈,不知他們是用了什么法子,走出車站的人們都宣揚只是一個叛逃的特務挾持了人質。
這件事情只當是倫敦人們的飯后閑談,說說笑笑的也就過去了。
上午還處于緊急戒備的火車站過了中午便恢復了運營,到了傍晚時分,火車站里只剩下三三兩兩的行人了。
站臺最左邊的黑暗里,莫里亞蒂正翹著腿坐著,一沓羊皮紙落在翹著的那只腿上。
他雙眉緊皺,嘴里不斷自言自語,只一根炭筆在羊皮紙上快速地列公式畫圖計算。
一張紙寫滿了便隨手往腳下一扔,而此時他的周圍已經有十來張寫滿數學計算的羊皮紙了。
“這位先生?這位先生?”
站臺的保潔員拿著掃把叫了好幾聲,又伸手在莫里亞蒂的眼前晃了晃,這才讓他從數學公式里醒過來。
莫里亞蒂抬頭看向保潔員,兩只眼睛混沌又無光,像是剛從睡夢里醒過來。
“嗯……”莫里亞蒂揉了揉眉間,啞著嗓子黏黏糊糊地回了一聲。
“請問有什么事情嗎?”
“先生,今天中午,您說讓我在最后一班火車到前提醒您,現在最后一班火車已經快到了。您……這些紙……”
保潔員提醒莫里亞蒂看看腳下,莫里亞蒂這才終于清醒過來。
“這些我自己處理就好,謝謝,麻煩你了。
莫里亞蒂給了保潔員幾個便士,低頭整理完了羊皮紙。
理了理衣服和發型,便背著手在站臺旁靜靜地等候。
不一會兒,一列蒸汽列車吭哧吭哧地向站臺駛來,陸陸續續從車上下來的多是帶著高帽的中年人與衣著華麗的貴婦人。
他們看上去都帶著倦色,卻依舊不肯低下他們高昂的頭顱,不肯彎下僵直的脊柱。
隨著乘客們的到站,火車站又變得吵鬧起來。
賣報少年的高喊聲、賣花少女的呢喃聲、老管家的怒罵聲、醉漢的嬉笑聲……
莫里亞蒂在陰暗中靜靜地等待著,吵鬧的聲音讓他的眉頭緊皺、雙眼輕閉,他的唇角卻沒有絲毫影響,依然揚著禮貌的弧度。
等到吵鬧聲漸漸地散了,兩道人影從莫里亞蒂面前的車門里緩步行來。
“詹姆斯,太吵鬧了,不是嗎?”
帶著嘲諷的語調讓莫里亞蒂倏地睜開了眼睛,一雙翡翠一樣深邃的綠眼睛在陰暗里發著亮光,然后是深棕色的中短發和微微笑著的白皙臉龐。
莫里亞蒂的嘴角揚得更高,眼里也有了明顯的笑意。
他回道:“可不是嗎?但是沒有辦法,你下來的太晚了,文森·韋特伯爵。”
“對不起,是我的錯。”
彼此擁抱過后,韋特伯爵在莫里亞蒂面前站定,他比莫里亞蒂還要高一些。
“辛苦你等待了,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這列火車會莫名晚點。”
“我正好經歷了讓你的火車晚點的事情,而且,是個非常有趣的事情。”
“哦!那我必須洗耳恭聽了……就去我的府邸喝茶吧,有你最愛喝的中國茶葉。”
“韋特先生,說了多少遍我不愛喝茶。”
莫里亞蒂偏頭朝著韋特伯爵的身后說道。
“肖恩,老樣子就好。”
韋特伯爵笑著側身,也對著身后的人影溫柔地說:“肖恩,回去了就把那瓶公爵夫人送來的葡萄酒拿出來吧。”
身后的黑暗里又緩步走出一個矮小的身影。
他的身形面龐與一個八歲的孩童并無差別,但嚴肅的神情與冷酷的眼神卻與這張天使般的肉臉格格不入。
他單手提一個有他身體一半大的行李箱,整個人散發著陰沉的氣質。
他身邊的每一粒灰塵都直叫生人勿近,一開口卻又是稚嫩的嗓音:“遵命,伯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