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舒童在機棚內參觀著,平時在學校里學的都是理論知識,沒有太多實操的機會。她蹲在了一個機械兵的旁邊,跟著他認器具。
熟手了,也幫著遞工具。
手沾上了機油,黑乎乎的,也沒在意。
顧承璟在二樓平臺雙手撐靠在欄桿上,點著煙,薄霧在指尖騰升著,他觀察著她,挑高的上層空間,下頭的人來來往往,而他的視線固定在她身上,滿是探究和打量。
正巧,有人提著一桶水要去清洗地上的黑污,他在上頭輕吹了聲口哨,用他們隊內自己能懂的手勢,無聲地向人吩咐了幾句。
捧著水的人比了手勢領了命令。
下一刻,那桶用作清潔地面的水潑著潑著,就潑到了白舒童的腳邊去,將她整雙帶絆子的高跟緊緞鞋給浸了個濕。
“對不起對不起,沒注意到這里有人。”
“你怎么不喊一聲”
顧承璟緩緩抄兜走下樓,朝著白舒童在的位置走去,步伐慢,目光也沉,留了充分的時間觀察她。
卻見別人一臉歉意地給她遞了毛巾,她雖有怨言也為難地褪下了緞鞋和襪子,但是也不是很大的反應。她解開了絆子,不遮不掩,大大方方地用干毛巾擦水漬。
“這條也都浸濕了,我再給你多拿一條毛巾,你稍等。”
“不用了,鞋子這會兒也干不了,不用麻煩了。”
“對不起。”
“沒事,就這樣吧。”
來來回回的瞬間,顧承璟也看清楚了,她不是六指,而是五指。
不是女學生?
他眼眶又蹙了起來,這會兒的功夫,也走到了她面前,素凈的腳面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沒有任何的異常。
素白干凈,纖纖一雙女子的腳。
僅此而已。
擦干凈了,她重新入了藍白的緞鞋里,也察覺到了身前籠蓋下來的黑影,輕抬起了頭來。
“顧三哥哥。”
她站起來,背著手落在他身旁,又是那套故意嬌柔的聲調,盈盈笑。
居高,他垂睨著,迎著這張軟白的臉,難得地應了聲,“嗯。”
白舒童看向他來的方向,問,“和彬去找你,問你要不要回去,是準備走了嗎?他怎么沒跟你一起下來。”
顧承璟微側了頭,收斂了點目光,輕說,“我讓他先回去了。白小姐不是一直讓我抽空帶著你逛南京嗎?我的報告寫完了,晚上有時間了,走嗎?”
這么突然,就有空了?
白舒童自然點點頭,“好。”
他下巴點她的手,“弄那么臟,先去洗一洗?”
白舒童背在身后的手都是黑油漬,“是要洗的。都弄臟我衣服了,很是煩。”她掃了一圈機棚,小跑著去一處干凈的臉盆里洗完了,又回來。
“洗好了,顧三哥哥,走吧。”
并肩而出,同車出基地,在夜色里,他們一路過了明城墻,又經過武定門,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上了夫子廟前的一艘畫舫。
船上除了他們,還有兩個唱曲的人,一個拿著胡琴,一個敲著小鼓,咿咿呀呀地唱著。
白舒童也聽不懂,就只跟著顧承璟從掛著汽燈的船頭走進去里頭。
事先打了招呼,紅木桌上已經擺好了吃食。
毛尖茶,鳳尾蝦、鹽水鴨、還有蛋燒賣,和黃酒。
白舒童不知道為何,面前的男人今天這么好的興致愿意與她同席,又愿意與她共逛這飄著霧靄水汽霏糜的秦淮河。
等一杯杯茶酒下了肚。
甲板上唱曲的人款款走了進來。
她才知道。
他原是常來,也是常客。
拿著胡琴唱曲的人是個女子,身姿娉婷,秾纖合宜,別有秦淮河商女的艷艷絕色。
人走了進來,打量了她一眼,拿著手絹的手就倚靠在了顧承璟的肩頭,用南京話溫溫問話,白舒童沒聽懂半句,又抿了口酒。
倒是旁邊的吳媽媽眼里鄙夷神色絲毫不掩藏,也同樣回目打量。
顧承璟也不知道回了什么,溫言話語后,只見那很有姿色的女子手輕拂過了他的肩,淡笑了下,兩人又都同時看向了她。
用的國語,問,“白小姐,你有什么想聽的曲子嗎?”
白舒童平時聽得最多的就是張叔隨口而來的粵曲,什么《三娘教子》、《寒宮取笑》、《昭君出塞》等等。
可在秦淮河聽曲,她點粵曲不合適。
就看向了顧承璟,“你點吧。”
顧承璟給她的雞公碗里又添上酒,目光里見著吳媽媽自顧自喝酒坐在后頭的竹椅上吃著花生米也不伺候她,略覺有些事他察覺得晚了,便輕說,“既然這樣,那便唱《荔枝頌》。”
抿著小口酒,白舒童身體已經騰起了薄溫,微微疑惑,怎么南京也有荔枝頌?
而等船頭的緩緩曲子傳來。
她才聽出來,是粵曲,就是粵曲的《荔枝頌》。
合著那輕輕的曲子。
顧承璟轉著手中的杯子,輕倚靠在了靠背椅子上,眸光里是暗色,嘴邊帶著被戲耍的冷嗤,問,“我該叫你什么?”
“是白曼露,還是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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