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已經入夜,華燈初上,整個城市儼然一副祥和安寧的景象。
一輛氣派的紅旗轎車緩緩停在南鑼鼓巷巷口。
郝建從主駕駛下來,迅速來到右后座,恭敬的將門打開,伸手擋在門邊頂上防止領導磕了頭。
“領導,我們到了!”
“嗯!”慕煥英伸出右腳踩在凍雪之上,俯身出了車廂,抬頭看著這條朝思暮想的胡同,視線里充滿著回憶與追思。
“都回家去了嗎?”
她輕聲問道,語氣中既有遺憾,也有慶幸。
“是的,領導,今早出發的!”郝建點頭,側了側身子。
“走吧!”慕煥英朝前示意的努了努嘴。
“好的,領導,您看著腳下!”郝建立即把手電拎開,照射在慕煥英身前的地上。
兩人踩著巷子里凍的硬邦邦的雪塊,深一腳淺一腳的進了郝家所在的79號院子,一路來到后院。
郝家的三間瓦房里,只有一間有光。
郝二慶不知道去了哪里,今夜沒有回來。
只有雷進所住的那間還亮著燈。
“領導稍等!”郝建輕聲提醒一聲,這才邁步過去,敲了敲門,“雷進,是我!”
吱呀!
房門打開,一只手伸了出來,手掌心之下是一串兒房門鑰匙。
郝建伸手接過去之后,笑道:“多謝!”
“嗯!”
門內的男人只嗯了一聲,便輕輕關上門,自始至終沒有說任何話,也沒有多余的任何動作,更沒有企圖出門窺探。
仿佛一切都是約定好的。
啪!
后院唯一一間房間也在郝建收回腳的那一刻熄滅了燈光。
“領導,這里!”郝建的手電光打在后院的墻上。
那里是后來才修的通往80號四合院的門。
慕煥英邁步跟著進了后院,聽見棗樹旁的屋檐底下,羊圈里的羊打了個響鼻,便微微一笑,走到柴火垛邊,從上頭拾了些干草,蹲下遞進了籠子里。
“三渡河的鄉親們送來的?”
郝建點頭道:“是的領導,原先還是老母羊,還有羊奶,后來小羊羔長大了,富貴叔就送回了三渡河!石大寶書記把羊留下,又給換了一對兒有奶的送過來!”
慕煥英站起身,笑了笑道:“實在人啊,也是怕若白的娃娃沒奶喝!”
“嗯!”郝建熟練的用鑰匙把房門打開,輕輕推了推,“領導,這就是向南和若白的婚房!”
說完這話,郝建就安安靜靜的在門邊,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的站著,目不斜視。
“你去后院門邊守著,我看完就出來!”慕煥英輕聲說道。
“是!”
得了吩咐,郝建這才點頭,將手電遞給她,邁步走到后院垂花門前站著,看向中院。
慕煥英看著這偌大的門洞,感慨萬千,一時卻生出了近鄉情怯的思緒,好半天才有勇氣邁步走進去。
昏黃的手電光照射在屋里的四處。
八仙桌,太師椅,中堂掛畫,花邊爐子,硬板床,青石磚……
每一處慕煥英的目光都沒有放過。
她在八仙桌邊走過,手指頭摸索著李向南可能會坐的位子,伸手在空中探了探,仿佛在撫摸著孫子的腦袋。
她又走到背對中堂的位置,側身站著,將手伸在半空,親昵的揉了揉,好似在摩挲著老伴兒李德全花白的胡須。
兩滴清淚從她眼角滑落,墜入地面,濺起蓬亂的塵珠。
她看著家里的電話,收音機,縫紉機,目露欣慰,又走到五斗柜的相框前,駐足良久。
那里,一張五寸照片上,李德全坐在當中,李富強李富貴李富勤帶著媳婦兒兒子女兒圍繞四周,笑容和煦溫暖,正靜靜的看著鏡頭。
慕煥英伸手摩挲著照片上每一個熟悉兒女的臉蛋,最終手指頭落在李德全身邊一張空著的太師椅上,淚流滿面。
她取下照片放在唇邊吻了又吻,思念仿佛凝如實質,傾注在照片上,重若千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