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安笑了:“怕。”
“我怕我走到這一步,最后講出來的東西,被人拿去坑別人。”
“我怕我一腔熱血,最后被人做成標語,掛在宗門門口,用來洗別人腦子。”
“我怕我有一天,站在講臺上,跟當年那個煉器鋪老頭說一樣的話。”
“你不配修。”
塔停了三息,慢慢吐出一句話。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可能……已經變了?”
陳長安愣了。
塔繼續說:“你現在開宗立印,你站講臺、立道碑、授印記、收雷火、定規則,你是不是……已經跟當初那老頭站的位置差不多了?”
“你是不是也在‘選人’?”
“你是不是也在‘定資格’?”
“你講了那么多——可你忘了你當年是怎么被關在門外的嗎?”
陳長安低頭,看著那個跪在靈井邊、手抖著把破銅丹塞進嘴里的自己。
他沉默了整整十息。
然后他開口了。
“我是變了。”
“我確實在收人,也確實在篩。”
“但我沒說‘你不配’,我只說‘你可以來’。”
“你愿意來,我都接著。”
“我設了規矩,是防別人打進來,不是攔你走進去。”
他抬頭看向那虛空鏡子。
“我從不怕別人走錯路,我怕的是他們根本沒機會走。”
“你要說我已經不是當年那雜役——對,我不是了。”
“但我他媽就是想讓更多像他那樣的人,有點活路。”
塔沒說話。
那巷子里的畫面慢慢消散。
那個少年——當年的他——抬頭看了他一眼。
嘴巴動了動,沒說話。
但那一眼里,有點……安心。
他明白了。
他現在走的這條路,不是為了不當雜役,是為了讓下一個雜役能修上去。
“第二境結束。”
“試煉者自我穩定度:完好。”
“道心回溯指數:清明。”
“進入第三境:舊信之問。”
塔門再次開啟。
陳長安往前邁了一步。
塔聲音在耳邊響起:
“接下來的問題,是你講過之后的事。”
“你信不信,那些你講出去的道,有一天會變成刀,插別人身上?”
“你能不能扛住——被人說,你自己開的道,最終也成了宗?”
陳長安沒說話。
他踏進塔門,低聲道:
“這話……我講之前就想過了。”
“但我既然講了,我就接著。”
塔門一開,陳長安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兒。
不是香火味,是靈酒味,混著些硝石、灰燼、還有點檀木灰。
他眉頭皺了一下,抬頭一看——愣住了。
這是問道山。
不對,準確說,是“某個版本”的問道山。
山門牌匾還在,上書【問道山】三個大字沒變,但旁邊掛著兩個金燦燦的副匾:
【雷火教·圣主講臺】
【道權所在·奉令修行】
陳長安站在山腳,往上看,整座山全是香爐,全是供臺,全是人。
人多得擠都擠不下,老的少的,修的沒修的,全跪著。
跪了也不修,就拜。
拜一塊牌位,上面寫著:長安之道。
陳長安臉都黑了。
他一步一步往山上走,一路看過去,簡直氣笑了。
問道碑前擺著靈果、道石、靈獸血、天階法寶,全都被當貢品供著,旁邊還有兩個弟子穿得跟教主似的,拿著竹簡在那大喊:
“諸位道友,今日圣道開講,凡愿承雷火之念者,今后每月獻一道心血,可賜火符一枚,雷印半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