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雪,這一切都是謊言。”
她推開了祈雪的懷抱。
真正的意識在這具身體中蘇醒,如同鋒利的刀刃劃開黑夜。
織夢機的幻境建立在被注入者的意識基礎上,以藥物和記憶為養料。而當這具身體的舊有的意識完全消逝,真正的主人蘇醒,幻境就像失去了根基的虛影,開始在她的意識中崩塌。
每一次心跳都讓滄星榆感受到久違的清醒。
過去的軌跡早已無法改變,但至少、至少在這一刻,她要親手撕碎這個精心編織的謊言。
眼前的空間開始泛起漣漪,似曾相識的波紋在空氣中蕩開,映照出記憶的真相。
那些裝模作樣的研究員、那些刻意偽裝的關切、那個看似美好的結局——整個空間在她的注視下層層剝落。
“由謊言堆砌的監獄,披著人皮的怪物,還有這個虛偽的世界——全部應該粉碎。”她的聲音異常平靜,“就讓你們所有的恐懼……在這里先應驗吧。”
深藍色的血從眼角滑落,幻境在那滴血墜地的瞬間崩塌。
漣漪從背后柔和卻不容抗拒地炸開,所有的偽裝都在此處中顯形,像被顯影劑浸潤的底片。
研究員們臉上的關切表情開始流淌,露出被無形絲線操縱的提線木偶,以詭異的節奏向她逼近。
輸液架從墻上剝離,化作扭曲的金屬觸手。無數針管在空中飄浮,如同深淵中的冰冷星光。醫療器械生長出銹蝕的齒輪與管道,想要將她重新禁錮。
祈雪還在說著什么,但聲音已經變得遙遠而失真,仿佛穿越了無數層虛空才傳到耳邊。
但這一切不再能讓她感到恐懼。
她的血液在沸騰,浪潮席卷一切,整個幻象在她的憤怒下解體,所有的溫情假象都被撕得粉碎。
每一個妄圖接近的研究員都在觸及的瞬間化作粉末。血肉像玻璃般在空中破碎,又化作漆黑的雨點墜落。
莎利的長袍在混亂中翻飛,那張端莊的面具終于在腐蝕下剝落,露出扭曲的本相。
當最后的虛假也被腐蝕殆盡,她站在這片狼藉中央。
這具身體想起了自己是誰,不再是任人擺布的空殼,而是能夠重塑現實的存在。
“這才是……我。”
漣漪般的扭曲漸漸平息,混亂被純白吞沒。幻境在滄星榆腳下裂開,露出更深的黑暗。
滄星榆緩緩轉過頭。
過去的“自己”還在原地,仿佛時間仍然靜止在那個火災的夜晚。那個瘦弱的身影低垂著頭,一動不動,像個被遺棄的玩偶。
在這一刻,過去和現在的她兩個人仿佛分離,她終于得以以旁觀的視角看見過去的“自己”。
是和現在的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同樣的面容,截然不同的神態。針眼在她手臂上清晰可見,仿佛昨日才留下的傷痕。
她看著過去的星榆,感到難以言說的陌生。
“你就這樣接受了一切?”她走近兩步,聲音里帶著譏諷,“被她們囚禁、改造、清空,卻還天真地以為這是為了保護祈雪?”
對方依然低垂著頭,像個被抽走靈魂的玩偶。
“我不是你。”她的語氣突然地變得冰冷,“我不可能是你。我來自另一個世界,我有許多不屬于這個世界的記憶,我有真正要回去的地方。”
過去的星榆始終不發一言。
就算周遭的一切都已經被撕碎,她依然保持著那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告訴我,”她蹲下身,強迫自己直視那雙空洞的眼睛,“你甘心嗎?甘心被當作容器,甘心被改造成提線木偶,甘心讓她們寫下所有恥辱的編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