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地,杜愛同的膝蓋就彎了下去,緊接著,丁老翁也跪下。
“求陛下,為……為小人做主。”丁老翁聲音發顫道:“貞觀十六年,小人女兒外出賣花,在街市被崔志玉強擄去糟踐,回到家中后小女就自縊而亡。”
丁老翁老淚縱橫,淚水流淌在布滿溝壑的臉上,看起來更加的可憐無助,李世民的心突然一抽抽。
“請陛下替民婦做主。”孫九娘隨之跪下,淚眼朦朧的將兩手高高舉起,只見的十指全都半彎曲著。
“民婦原是琴師,貞觀十六年,民婦在平康坊演奏,一曲奏罷,民婦本該退場,可那崔志玉卻是不允,非要民婦再演奏一場,民婦不愿,他便令隨從將民婦十指打折,民婦不僅無法再彈琴,連家中之活都無法多做,請陛下做主。”
她的十指,纖長又白細,似就是為琴而生,今卻彎曲的像是釘耙,看著又猙獰可怕又令人惋惜。
“請陛下做主。”王寡婦接著道:“貞觀十六年,民婦郎君在歡味樓與人飲酒,期間因小事與崔志玉隨行起了嘴角之爭,那崔志玉當即就令隨從將民婦郎君活活毆打致死,那時,民婦肚中尚還有未出世的孩子,他連父親的面都未見過……”
王寡婦說著哭了起來,伴隨著她的哭聲,請陛下做主的聲音接連響起。
等到諸人挨個將多年來的冤屈訴說完,李世民的眼睛又濕又紅,他的臉也泛著潮紅,這既是出于憤怒也是出于羞愧。
這些人的故事,李世民并不陌生,在大理寺收到的那二十一張檢舉信中,他就看到了他們的冤屈。
只是,文字是冰冷的,從那些檢舉信中,除了對崔志玉的猖獗之舉憤怒之外,對于這些受到迫害的苦主,李世民并沒有多深的憐憫,因為他無法切身體會。
可是,當這些人活生生的跪在他的面前,當他們泣不成聲的訴說著自個的遭遇,故事就不再是無關輕重的故事,人也不再是冷冰冰的名字。
他們,是活生生的人,他們,是有血有肉的人,他們有父母,他們有妻兒,如果沒有遇到崔志玉,丁老翁的女兒應該早已為人妻,孫九娘也許會成為長安最負盛名的琴師,王寡婦也不用孤苦伶仃的獨自拉扯兒女。
念及種種,李世民很難不產生共情,但是,轉瞬間,他又將心底里剛剛涌起的悲天憫人之情給壓了下去,開始冷靜的思考該如何處理這事
皇帝,心中要分的清善惡,但絕不能已善惡去行事,皇帝行事唯兩個字:利益。
前些時候接到檢舉,他選擇視若無睹,是因為那時,替崔家遮住惡遠比替丁老翁他們伸張正義要更加的得利。
但現在,這該死的馬場主聚集了數千百姓來一同擊鼓鳴冤,可以預見,用不了一個時辰,全長安的百姓都將知道今日在朱雀門發生的事。
一個小民不可怕,十個小民也不可怕,就是一萬個小民也沒什么,可長安有上百萬個小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百萬之眾的小民,是得罪不得的,也是得罪不起的。
如此,現在替丁老翁等人鳴冤,遠比替崔家遮惡要有利。
李世民十指一攥,猛的拍桌而起,“狂妄,朕之腳下,竟有如此猖獗之徒,張阿難難!”
“奴婢在。”
“持朕皇旗,去京畿府,將京畿府尹杖責五十,告訴他,下次若再有這等狂徒肆意殘害朕之子民,朕就先砍了他的腦袋!”
“諾。”
張阿難大應一聲闊步而去。
李世民再道:“傳大理寺卿孫伏伽來。”
門口的黃門領命而去。
李世民一臉的正氣,看著丁老翁等人,擲地有聲道:“汝等放心,你等皆為朕之子民,殘害朕之子民,就如割朕血肉,這等惡貫滿盈之輩,朕定絕不輕饒!”
此時此刻,皇帝的身上散發出一圈白光來,這光并不刺眼,這光很柔和,看到這光,如是沐浴在暖暖的陽光下。
丁老翁等人,淚如雨下,紛紛叩首,“多謝陛下,多謝陛下,吾皇圣明。”
李世民站起,快步過來,將年紀最大的丁老翁扶起,滿是愧疚道:“老丈,是朕對不住你等,是朕失察,所以才讓這等惡徒,逍遙法外如此之久。”
丁老翁手抖個不停,感動的又要下跪,李世民拖住他的胳膊,不斷說著貼心窩的話。
不一會,孫伏伽趕到。
李世民坐回御座,一臉殺氣:“大理寺之前,可接到關于崔仁師之子崔志玉的檢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