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功夫,馬車緩緩停穩,車簾掀開,先下車的是一位年紀約莫四十上下的宮裝婦人。
她面容端正,眼角已有細密紋路,鬢間亦見星霜,但收拾得極為整潔利落,發髻一絲不茍,衣著顏色素凈但用料挺講究的,通身上下透著長年嚴謹宮中生活養成的沉穩氣度。下車后便靜立一旁,目光低垂,姿態恭謹。看樣子是盧從璧無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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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薛婕妤扶著宮人的手,緩步踏下車來。
三十出頭年紀,容顏清癯,眉目疏朗,并非艷麗奪目之輩,卻自有一股書卷清氣。她未施濃脂粉,身著深青色宮裝,外罩一件避塵的淺灰色斗篷,發髻上只簡單簪著一支玉簪,儀態端莊從容,目光沉靜而明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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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村李昊,見過薛夫人,盧夫人。”李昊特意沒提自己的身份,這樣顯的親近些,彼此都沒有壓力。她們這一來,也不知道待多久,總那么客氣見禮,自己受不了。
“先生,乳母。”李治規矩行了個弟子禮。但這小子似乎有多動癥,眼睛總是瞟來瞟去,一點都不安分。
薛婕妤與盧從璧斂衽還禮,姿態標準,一絲不茍。
“李郡公不必多禮。久聞郡公大名,今日奉詔入村,得見真容,更見這村中氣象,方知所言非虛。”薛婕妤聲音清越溫和,她的目光掠過腳下灰撲撲卻堅硬平整的水泥地,又掃過面前的飯店和一旁的供銷社:“此等工巧之物,實非凡俗,令人嘆服。”
“薛夫人過獎了,不過是些取巧便民的小玩意兒,當不得如此盛贊。村野之地,簡陋之處,還望兩位夫人海涵。”
李昊再次拱拱手,客氣話都不用過腦子,因為他現在腦子正用著呢,他在回憶之前看過的資料,這樣能更好的方便他交談。
這個薛婕妤,全家都有本事,她爹薛道衡是個大文豪,但得罪了楊廣,被賜死。哥哥薛收,侄子薛元敬都是秦王府十八學士,可惜死的都早……
她還有個親侄子更有名氣,就是他哥薛收的兒子,薛元超。
這個人,幼年繼承薛收爵位,十六歲成為李淵出殯的挽郎,十七歲迎娶和靜縣主,也就是和李昊手拉手,精神分裂的那位……
二十二歲當上太子舍人,直至后期拜相。等到武則天上位,他急流勇退,算是主動退隱以避禍,得了個善終。
一家子都是文化人,李昊眨了眨眼,決定少說話為妙,不然容易露怯……
可有時候事情就是不遂人愿,薛婕妤輕飄飄的聲音入耳,李昊的眼皮隨之跳了跳……
“郡公過謙了,陛下曾言,郡公乃奇才,今日一見,方知不虛。不瞞郡公,此前有幸,已拜讀過郡公贈與孔司業的幾部大作,《壇經》,《傳習錄》,《大學問》……”她略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看向李昊:“其中所言,發人深省,每每令人掩卷長思,敢問郡公,信佛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