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李秀才書
昨日蒙示書,今日又得三篇詩。足下少年,而已能如此,輔之以良師友,而為之不止,何所不至?自涇至此,蓋五百里,而又有山川之阨,足下樂從所聞而不以為遠,亦有志矣。
然書之所愿,特出于名,名者古人欲之,而非所以先。足下之才,力求古人之所汲汲者而取之,則名之歸,孰能爭乎?孔子曰:“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古之成名,在無事于文辭,而足下之于文辭,方力學之而未止也,則某之不肖,何能副足下所求之意邪?
答孫長倩書
孫君足下:比過江寧,家兄道足下雖穉年,有奇意,欲務古人事于今世,發為詞章,尤感切今世事,犖犖有可畏愛者。語未究,足下來門,見示以文,見責以教誨。觀足下所為文,探足下志,信然,獨責教誨為失其所焉爾。
古之道廢踣久矣,大賢間起廢踣之中,率常位庳澤狹,萬不救一二。天下日更薄惡,宦學者不謀道,主祿利而已。嘗記一人焉,甚貴且有名,自言少時迷,喜學古文,后乃大寤,棄不學,學治今時文章。夫古文何傷?直與世少合耳,尚不肯學,而謂學者迷。若行古之道于今世,則往往困矣,其又肯行邪?甚貴且有名者云爾,況其下碌碌者邪?反于是,其亦幾何矣!足下何覺之早邪?而獨反于是耶?其亦謀道而不主利祿者邪?《語》曰:“涂之人皆可以為禹。”蓋人人有善性,而未必善自充也。若足下者,充之不已,不惑以變,其又可量邪?走將企警嗟慕之不遑,于教誨乎何敢?
上杜學士書
竊聞受命,改使河北,伏惟慶慰。
國家東西南北,地各萬里,統而維之,止十八道,道數千里,而轉運使獨一二人。其在部中,吏無崇卑,皆得按舉。雖將相大臣,氣勢烜赫,上所尊寵,文書指麾,勢不得恣,一有罪過,糺詰按治,遂行不請。政令有大施舍,常咨而后定;生民有大利害,得以罷而行之。金錢粟帛、倉庾庫府、舟車漕引,凡上之人,皆須我主出。信乎是任之重也。
而河北又天下之重處,左河右山,強國之與鄰,列而為藩者皆將相大臣,所屯無非天下之勁兵悍卒,以惠則恣,以威則搖。幸時無事,廟堂之上,猶北顧而不敢忽;有事,雖天子,其憂未嘗不在河北也。今執事按臨東南,無幾何時,浙河東西十有五州之官吏士民,未盡受察,便宜當行而害之可除去者,猶未畢也,而卒然舉河北以付執事,豈主上與一二股肱之臣,不惟付予必久而后可要以效哉?且以為世之士大夫無足寄以重,獨執事為能當之耳!伏惟執事,名行于天下,而材信于朝廷,而處之宜,必有補于當世。故雖某蒙恩德最厚,一日失所依據,而釋然于心,不敢恨望,唯公義之存,而忘所私焉。
與孫莘老書
某昨日相見,殊怱怱。所示及信獄事,深思如此難處,足下試思其方,因書示及。今世人相識,未見有切瑳琢磨如古之朋友者,蓋能受善言者少。幸而其人有善人之意,而與游者猶以為陽,不信也,此風甚可患。如某之不肖,雖不為有道,計足下猶當以善言處我,而未嘗有善言見賜,豈以為不足語乎?足下尚如此,復何望于今世人也!是為事,某亦雖多復辨論,非敢自強蔽以所職,直以為不如是,則亦有所未悟,彼此之理不盡。在他人,恐以不能敬受其說,而欲是者因而已;在足下聰明,想宜知鄙心,要當往復窮究道理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