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殿內,沉香從鎏金獸爐中蜿蜒升起,卻在房玄齡那句詰問里驟然凝滯。
房玄齡一句話把李世民給問住了,太子為什么不來上朝?你兒子哪去了?
這可怎么回答?說太子太忙了,沒工夫上朝,怎么聽起來感覺不像是人話呢?
李世民的表情微微一頓,殿內的朝服窸窣聲忽然靜了下去,連香爐里升起的煙都似凝在半空。
“喬松問得好。”帝王的聲音帶著晨起未散的沙啞,目光越過階下百官,落在那個身著紫袍的身影上,“輔機,你來跟他說吧。”
長孫無忌上前半步,玄色玉帶在晨光里泛著冷光。
他垂著眼瞼,聲音平穩得像案頭攤開的律法典籍:“回陛下,太子近日在東宮勤修課業,六位長史輪值授課,從《禮記》到《孫子兵法》,從騎射到縱橫術,不敢有片刻懈怠。”
“勤修課業?”房玄齡的眉毛擰成了結,朝笏在掌心捏得發白,“太子已非垂髫稚子,何須閉鎖宮門日夜苦讀?難道圣賢書比朝堂政務更重?竟忙到連朝會都無暇出席?”
“梁國公莫不是覺得我苛待了太子?”長孫無忌忽然抬眼,冷嗖嗖的目光,刀一般盯著房玄齡。
“先皇后臨終前托孤于臣,臣若不教太子習得經天緯地之才,將來何以承繼大統?太子少壯之時不多學些本事,難道要等國祚傾頹時再追悔莫及嗎?”
“大司空這話說的,是把老臣當成妒賢嫉能之輩了?”房玄齡鬢角的白發在晨光里顫巍巍的,聲音卻如洪鐘撞在殿梁上。
“先皇后托孤時握著老臣的手說,太子不僅要讀圣賢書,更要知民間苦。你把他關在東宮,讀的是《禮記》里‘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可知道西州流民已在關外凍斃三成?背的是《孫子兵法》‘不戰而屈人之兵’,可曾見漠北突厥又扣關七次?”
他上前兩步,紫袍下擺掃過青石地面,目光掃過殿內屏息的百官:“太子十二歲監國時,便已在朝堂聽政,能從戶部的糧草賬冊里看出運河淤塞,能在兵部議邊時說‘守不如撫’。那時大司空怎么不說‘該關起門讀書’?”
玄色玉帶下的手指微微收緊,長孫無忌剛要開口,卻又被房玄齡打斷:“老臣不是要太子荒廢學業,可朝政從來不是案頭典籍!是吏部選官時的權衡,是戶部賑災時的決斷,是百官爭論時的兼聽!這些,關在東宮讀十年書也學不會!”
房玄齡轉身面向龍椅上的帝王,深深地躬身一揖:“陛下,先皇后當年帶太子旁聽朝會,不是要他早早理政,是要他知道,這龍椅背后是萬里江山,更是萬千生民。如今太子閉門苦讀,讀的是經史子集,卻離這江山生民越來越遠了啊!”
長孫無忌喉間發出一聲冷笑,玄色廣袖猛地甩開,玉帶扣在腰間發出細碎的碰撞聲。
“梁國公真是越老越會搬弄是非。”他緩步上前,靴底碾過御磚的聲響在寂靜的大殿里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