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流民也好,漠北突厥也罷,朝中事上有陛下裁決,下有百官分理,何須太子勞心?”
他突然停在房玄齡面前,兩人鼻尖幾乎相觸,冷光從眼底迸出。
“十二歲監國那是陛下特許,如今太子將滿弱冠,正是該扎穩根基之時!梁國公莫不是想讓太子年少時沉溺朝堂虛名,學些皮毛便自詡明主、自以為是,最終怕不是要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長孫無忌轉身面向帝王,朗聲道:“陛下,兵法有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太子如今閉門苦讀,不是要做書呆子,是要將經史子集煉作治國的利刃!等他能將《禮記》的仁政融進水利策,把《孫子》的詭道化作安邊計,那時再臨朝聽政,方能不負先皇后‘經天緯地’之托!”
他抬手直指階下百官:“諸位誰不知,如今朝堂上黨同伐異之風漸起?讓太子避開這些紛擾,潛心鉆研帝王之道,難道不是護他周全,更是護我大唐國本?”
龍椅上的錦緞忽然動了動,李世民修長的手指叩在扶手上,金鑲玉的腰帶隨著他直身的動作發出輕響。
他目光掃過階下劍拔弩張的兩人,鬢角的發絲在晨光里泛著微芒,嘴角卻噙著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你們兩個啊。”他聲音不高,卻像溫水漫過青石,瞬間澆熄了殿內的火藥味,“當年跟著朕打天下時,一個在帳中推演糧草,一個在陣前草擬檄文,何時紅過這般臉色?”
長孫無忌垂首時,玄色廣袖在身側繃緊。
房玄齡剛要躬身辯解,卻聽李世民繼續道:“輔機說的‘利刃’,玄齡說的‘生民’,原是一體兩面。”
他指尖在御座邊緣輕輕摩挲,“先皇后臨終前攥著朕的手,說太子既要讀得懂《尚書》里的‘民惟邦本’,也要學得會《史記》里的‘攻守之勢’。”
目光落在房玄齡斑白的鬢角時,李世民的聲音軟了三分:“梁國公憂心江山,朕知道。當年你帶著太子去西市看糧價,在漕河邊數過沉船,這份心,太子至今記在案頭的《民生札記》里。”
轉望向長孫無忌時,他眼中添了幾分銳色:“大司空要太子煉刃,也合朕意。去年他在《安邊策》里引《孫子》‘上兵伐謀’,卻忘了《吳子》里‘教戒為先’,是該沉下心補補。”
殿內的百官剛松了口氣,就見李世民起身,明黃的龍袍掃過御座臺階:“不過喬松說得對,閉門造車終是不妥。”
李世民忽然朝內侍使了個眼色,“去安排一下,朕要帶他們去東宮走走。別驚動了太子,我們要悄悄看看他這‘利刃’,究竟煉得如何了。”
長孫無忌眼底掠過一絲訝異,隨即躬身領命。
房玄齡撫著朝笏的手微微發顫,抬頭時正撞上李世民含笑的目光,那眼神里分明藏著句“帶你去看看,總該放心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