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我知曉你選擇外派的原因,比起在京城,這里更需要你。”她微微用力反握住他的手,拉著他往里走,“去看看,我們的新家該如何布置。”
“這院子方正,我看東邊那片空地陽光甚好,可以辟出來種些花草,或許還能試著栽幾株從青州帶來的辣椒苗?西邊墻角搭個葡萄架,夏日里便能納涼……”
她描繪的不是清苦,而是生機;看到的不是貧瘠,而是未來可以親手創造的種種可能。
鐘離玨看著她纖細卻挺直的背影,聽著她從容不迫地規劃著他們的生活,心中的愧疚漸漸被一股更洶涌澎湃的愛意與敬佩所取代。
他的夫人,從來不是需要被圈養在錦繡堆里的嬌弱花朵,而是能與他并肩而立、共擔風雨的喬木。
抵達寧安縣的第二日,天剛蒙蒙亮,鐘離玨便換上了官服,準備升堂點卯,正式接手縣務。
云洛曦親自替他整理好衣襟,指尖拂過他微蹙的眉宇。
“初來乍到,萬事開頭難。但我的狀元郎,何時被困難嚇倒過?”她聲音輕柔,帶著全然的信任與鼓勵。
鐘離玨眼眸含笑,“夫人且看我如何將這潭死水攪活。”
然而,初步接觸政務便遇到了阻力。
只是看著那堆積如山的卷宗和寥寥無幾的庫房賬目,鐘離玨的眉頭越皺越緊。
寧安縣的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糟糕。
土地貧瘠,水利失修,百姓大多靠天吃飯,賦稅卻分文不能少。
縣衙庫銀空虛,連衙役的俸銀都時常拖欠,更別提興修水利、鼓勵農桑了。
更有當地鄉紳豪強與胥吏勾結,把持訴訟,欺壓良善,百姓苦不堪言。
魏守正等人匯報情況也是語焉不詳,報喜不報憂,提及賦稅、人口、刑名等關鍵數據更是含糊其辭,各類賬冊檔案也殘缺混亂,難以查證。
明顯是欺他年輕,又是京中空降,想要蒙混過關,甚至暗中掣肘。
“大人,非是下官不盡心,實是寧安地瘠民貧,連年欠收,前任知縣在任時已是竭力維持,無奈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魏守正擺出一副愁苦無奈的模樣。
鐘離玨心中冷笑,面上卻不露聲色,只道:“本官知曉了。既如此,先張貼安民告示,告知本官已到任。另,召集縣內耆老、里正,三日后于縣衙敘話,本官要親耳聽聽這寧安縣的田畝收成、人丁戶籍、賦稅徭役、治安訟獄之詳情……”
他沒有雷厲風行地新官上任三把火,而是選擇先傾聽與觀察,這稍稍出乎了一些準備看笑話的胥吏的預料。
魏守正躬身應下,眼神微動。
云洛曦則并未困于后宅,她換上一身利落的棉布衣裙,帶著一名機靈的丫鬟和一名護衛,開始了對寧安縣城的“微服私訪”。
市集、糧店、茶棚、甚至城外的村落,都留下了她的足跡。
她看物價,問收成,聽百姓閑聊間的抱怨與期盼。
傍晚,知縣后宅書房內,燈火通明。
夫妻二人對坐,交換著日間的見聞。
“府庫存糧僅夠支應衙門吏役兩月之用,賦稅賬目混亂,歷年積欠驚人,倉大使言語閃爍,恐有貪墨。”鐘離玨揉著眉心,語氣沉重。
“市面糧價卻比青州府城還高出一成半。”云洛曦冷靜接口,“我打聽過,縣內并無大糧商,多是些小鋪戶,貨源似乎被城外‘永豐’糧行把控著。”
她頓了頓,又道:“我觀城外土地,并非全然貧瘠,只是比較缺水,耕作方式亦陳舊。若能有水,引種些耐旱作物,或可改善。”
“景泰糧行”的招牌很快在寧安縣最熱鬧的街上掛了起來。
開業當日,并未搞太大排場,但糧行內糧食充足、價格公道、童叟無欺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遍了全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