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德·拉扎克看著自已的軍隊如潮水般涌向棱堡,胸腔里的熱血幾乎要噴薄而出。
他仿佛已經看到自已踩著明軍的尸骨登上棱堡,看到帖木兒將皇儲的王冠戴在他頭上,看到那些曾經輕視他的宗室,此刻都跪在腳下瑟瑟發抖。
“明人,”他對著棱堡的方向低語,聲音里帶著志在必得的狂熱,“你們的水泥墻再硬,也擋不住我阿布德·拉扎克的路!”
風卷著他的吼聲穿過戰場,落在棱堡的射擊孔后。
平安聽到了這聲叫囂,卻只是平靜地揮手:“調整火銃角度,瞄準投石機的輪子。”
聲音里聽不出絲毫波瀾,仿佛阿布德·拉扎克的狂言不過是風雪里的雜音。
他是這第一道防線的主將,棱堡上飄揚的“平”字旗雖不如“藍”“徐”等將旗顯赫,卻被李祺親手授命——這位太師曾拍著他的肩膀說:“守住此處,給予帖軍迎頭痛擊。”
這份信任,比任何封賞都讓他心頭沉甸甸的。
很少有人知道,平安本是老朱早年收養的義子。
當年濠州戰火紛飛,他父親戰死沙場,襁褓中的他被朱元璋抱回軍營,與朱文正、李文忠、沐英等人一同長大。
可在這群義兄里,他始終像塊被遺忘的璞玉:朱文正守洪都時以少勝多,一戰成名;李文忠北伐蒙古,封公拜爵;沐英鎮云南,世代承襲——連朱元璋自已都說,這些義子是“吾家千里駒”。
唯有平安,似乎總差了口氣。
早年隨常遇春出征,他沖鋒陷陣從不退縮,卻總在論功時被忽略;后來鎮守遼東,他治下軍紀嚴明,卻因不善言辭,功績總被同僚搶了風頭。
在旁人眼里,他既沒有朱文正的悍勇,也沒有李文忠的智謀,更沒有沐英的圓滑,就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刀,雖鋒利,卻鮮少有人看見鋒芒。
可李祺偏偏看中了他這份“不顯眼”。
在阿力麻里布防時,太師曾深夜召他議事,指著輿圖上的棱堡問:“此處需一人死守,不求奇功,只求穩當,你可愿擔此任?”
平安當時只叩首:“末將愿以死相護。”
他知道自已的位置。
李文忠等人是開疆拓土的利劍,而他更像一塊鎮石,適合守在最關鍵的節點,用沉穩托住整個戰局。
就像此刻,面對阿布德·拉扎克的叫囂和五萬呼羅珊步兵的猛攻,他既不會像藍玉那樣親率鐵騎沖鋒,也不會像常茂那樣用言語反擊,只會站在棱堡頂端,冷靜地調整火銃角度,計算投石機的推進速度,在最合適的時機下令開火。
“將軍,火銃手已就位!”神機營百戶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平安低頭看向棱堡下的戰場,阿布德·拉扎克的投石機已進入射程,輪軸在雪地上碾出深深的轍痕。
他緩緩抬起手,目光掃過那些嚴陣以待的士兵——他們中大多是籍籍無名的普通士卒,卻和他一樣,在這片遙遠的西域,守著一份不為人知的職責。
“放。”
隨著他一聲令下,密集的槍聲再次響徹雪原。
鉛彈呼嘯著穿透風雪,精準地砸向投石機的輪軸,木碎飛濺中,最前排的三臺投石機轟然傾塌,像被打斷腿的巨獸,癱在棱堡前的凍土上。
平安看著這一幕,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
他知道,這只是開始,阿布德·拉扎克的進攻不會停止,帖木兒的主力還在后方虎視眈眈。
但他不慌,就像過去那些年在兄長們的光環下默默前行一樣,他只需要守住眼前的棱堡,守住李祺的信任,守住大明的疆土——至于名聲是否顯赫,功績是否被銘記,從來都不是他在意的事。
棱堡的陰影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像一塊沉默的界碑,立在風雪與戰火之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