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米扎爾小心翼翼地開口,“要不要讓騎兵沖一次?”
帖木兒沒有回答,只是盯著沙盤上標注的明軍防線。第一道棱堡雖破,第二道防線卻依舊完整;神機營的火炮能精準覆蓋兩里外的陣地,意味著任何沖鋒都會在半路被撕碎;更可怕的是,承天炮的射速與威力,證明明軍的軍工早已遠超中亞——他們能造出五十門這樣的巨炮,就可能有一百門、兩百門。
“我們……看來真的低估他們了。”帖木兒低聲說,這句話像針一樣刺破了眾人心頭最后的僥幸。
是啊,他們低估了明軍的戰力,低估了那片土地的工業,更低估了這個王朝的戰爭潛力。
那些在西征中無往不利的戰術,那些引以為傲的武器,在承天炮的轟鳴里都成了過時的擺設。
帖木兒的手指在沙盤上劃過,指尖觸到標注著“東征路線”的紅線,突然感到一陣寒意。
從撒馬爾罕到大明,萬里征途需要跨越雪山與荒漠,糧草補給本就艱難,如今面對這樣的火炮,就算僥幸攻破阿力麻里,后面還有嘉峪關,還有長城,還有更多藏在暗處的承天炮——這樣的仗,真的能打贏嗎?
“傳我命令。”他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銀白的胡須在風中顫抖,“各軍團暫停進攻,退回主營。”
米爾扎愣住了:“大汗,可是……”
他張了張嘴,喉嚨里像堵著滾燙的鉛塊,那些到了嘴邊的話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他可是沒有忘記,先前的軍議上,帖木兒用鑲金拐杖敲著地圖,當著所有軍團長的面說過,誰能率先攻進大明的都城,誰就能接過他的彎刀,成為新的皇儲。
這話像火一樣燒在每個子嗣后人的心里,他日夜盯著前線的戰報,算著阿布德·拉扎克折損了多少兵力,等著穆罕默德·蘇丹的火炮能撕開缺口,就是盼著能在關鍵時刻沖上去,搶下那份足以定乾坤的功勞。
可是現在還沒開始正式進攻,連阿力麻里的城墻都沒摸到,難道就要放棄了嗎?
那些被承天炮炸碎的炮兵,那些堆在棱堡前的尸體,難道就白死了?
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皇儲的位置離得那么近,近到能聞到它的氣息,怎么能在這時候停下?
帖木兒的命令像一盆冷水澆下來,讓他渾身發冷,卻又不敢違抗,只能眼睜睜看著撤退的旗號在風中展開,將那點剛剛燃起的希望澆得透濕。
“退回去!”帖木兒猛地提高聲音,拐杖再次砸向地面,“讓阿布德·拉扎克收攏殘兵,穆罕默德·蘇丹……讓他自已去收拾炮兵陣地的爛攤子!”
命令傳遍戰場,正在準備沖鋒的呼羅珊步兵茫然停下腳步,看著同伴的尸體在雪地里凍結,看著炮兵陣地的濃煙漸漸散去。
他們不明白為何突然停攻,只看到金頂大帳前的軍團長們臉色凝重,看到帖木兒大汗的背影透著從未有過的疲憊。
帖木兒勒轉馬頭,不再看那片血與火的戰場。寒風掀起他的披風,露出里面繡著的太陽徽記,此刻卻顯得黯淡無光。
他知道,東征的計劃必須重新考量了——面對擁有承天炮與棱堡的明軍,繼續硬拼只會是徒勞的犧牲。
剛才承天炮的轟鳴,不僅摧毀了炮兵陣地,更擊碎了他對東征的盲目自信。
“回營。”他低聲說,聲音里帶著連自已都未察覺的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