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勢在必得,沒想到出師不利,劉蟄畢竟是隱忍了十余年的皇子,依舊沉得住氣,平靜道:“泄密?泄誰的密?取來紙筆,請二位詳盡寫下,但凡錯一個字,別怪本帥卸你們的甲。”
得寸進尺,傲慢自大,乃是統軍大忌,一個個氣血翻騰的漢子,誰會愿意像狗一樣被羞辱。
眾將面目逐漸陰沉。
“王爺。”
李桃歌輕聲道:“從京城到東庭,人困馬乏,路途顛簸,鐵打的秤砣都遭不住,請王爺先去帥府歇息,想要知道曾校尉犯了何事,請三名將軍詳細寫明即可,王爺休息好了之后,再來問案也不遲。”
“青,州,侯。”
劉蟄一字一頓拉出冗長尾音,輕笑道:“本帥處理東岳軍軍務,就不勞旁人來費心了吧?”
李桃歌堆笑道:“王爺軍務,當然不勞我來費心,只是同為臣子,得要為江山社稷費心。我在軍營廝混了幾年,功績平平,倒是有些心得而已,治軍和治國略有不同,法度軍紀除外,還得把心肝時不時拿出來曬曬,你瞧瞧我的,我看看你的,高舉心肝同飲美酒,這才叫做袍澤情誼,若是互相提防,何來將帥一心?王爺初次領兵,先要得軍心,何為軍心?將心,兵心,上下齊心,才是成為威武之師的第一步。”
劉蟄面無表情聽完這番話,漸漸露出笑容,“久聞青州侯有冠絕三軍之勇,沒想到今日一見,竟然舌燦蓮花有謀臣之能,我就說么,李相之子,五百年瑯琊李氏少主,怎會是只懂陷陣的武將,看來道聽途說不可輕信。”
李桃歌拎起半壇酒,遞給大寧年紀最小的皇子,“請。”
劉蟄手指敲打著桌面,久久未曾接過。
這半壇酒,不止是李桃歌投來的善意,背后有半個東岳軍的藏鞘刀,瑯琊李氏的挽起的弓弦,假如不喝,李氏會與太子黨決裂,勢必會迎來強烈反撲。李白垚或許顧全大局,不會徹底撕破臉皮,可這位坐擁大寧東線的小侯爺,劉識的賬都不買,又怎會在意一名初入廟堂的王爺,半壇酒,看似清澈無波,其實暗藏滔天巨浪。
進入東庭,偶然間聽到李桃歌入城,幾名將領隨之赴宴,劉蟄蟒袍都沒換,直奔莫府,為的就是給青州侯以及東岳軍將領一個下馬威,讓他們知道,東庭不是李家祖庭,而是大寧疆土。
莫家攀附李家,成為李白垚的左膀右臂,朝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對于新晉的皇室子孫而言,莫家就像一根刺,令他們如鯁在喉。朝中流傳一句名言,倒李先倒莫,不把莫家鏟除,幾十萬東岳軍隱患難消,于是劉蟄這次趕赴神岳城,就是為了對付莫家父子,牢牢抓住軍權,不曾想才一入府,恰好遇到一名校尉身死,并且出自莫壬良授意,天賜良機,劉蟄怎會輕易放過,趁機把莫家父子搞垮,最好押入昭獄砍頭,再不濟,也得把這爺倆從東庭攆走,拔掉李氏羽翼。
斟酌許久,劉蟄接過酒壇,一口喝干。
哥哥封為太子,自己貴為親王,本以為他日臥龍終得雨,今朝放鶴且沖天,可李家如萬年老樹,難以撼動根基,該忍還是得忍。
反正忍已成常態,十幾年都咬牙挺過來了,何必在意一時得失。
李桃歌拍掌笑道:“王爺海量。”
本是諂媚假笑,在劉蟄眼中,幻化成耀武揚威模樣,心里不禁燃起怒火,匆匆起身,冷聲道:“本王舟車勞頓,回府歇了,不送!”
目送劉蟄離去,幾人終于松了口氣。
李桃歌往嘴里扔了一粒桂圓,若有所思。
鹿懷夫咧嘴道:“來者不善吶,小王爺放著清福不享,跑到東庭受罪,很顯然是沖著東岳軍來的,怕是以后沒消停日子了。”
李桃歌將剝掉的桂圓皮一丟,正巧落入鹿懷夫口中,瞪了一眼,說道:“小王爺心懷鴻鵠之志,別亂嚼舌頭根,小小年紀不辭辛勞,跑來東庭領兵,怎么到了你的嘴里,變了味了?勵精圖治,安邦定國,得此王爺,那是百姓福氣。”
鹿懷夫狠狠朝臉頰扇了一巴掌,美滋滋嚼著桂圓皮,樂呵道:“怪我怪我,滿嘴噴糞,不識王爺好意,以后哥幾個乖乖聽大帥軍令,賣把力氣,把咱東岳軍弄成九軍之首。”
如今鹿懷夫重權在握,怎會是只知道舞槍弄棒的武夫,李桃歌輕輕一提,就知道當眾說錯了話。
李桃歌抻腰舒展筋骨,打著哈欠道:“一路顛簸,我也乏了,再喝了些酒,眼都快睜不開,諸位請回府吧,改日再聚。”
送別鹿懷夫賀舉山等人,李桃歌隨同莫壬良來到客房,二人一路默默無言,心中各自打起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