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見到莫奚官正坐在廳中飲茶,燭光昏暗,將這名老臣的身影映在墻壁,魁偉如山。
前任東庭大都護崔如被譽為東庭一柱,如今這個美譽,已經貼到莫奚官身上,只是略作修改,巧妙換了一個字,東南庭柱。
沒等李桃歌坐穩,莫奚官沉聲道:“這件事,莫將軍做的過分了,即便曾校尉違反軍紀,打幾下軍棍就是,何至于殺頭之罪。軍中不僅要立威,還要交心,那些跟了莫家多年的舊將,見到你鐵石心腸,說殺就殺,會立刻寒了心。”
莫府的風吹草動,由下人一字不差傳入莫奚官耳中,包括劉蟄何時來,喝了幾碗酒,對眾人說了什么,莫奚官了如指掌。
莫壬良愧疚道:“是兒子錯了。”
莫奚官感慨道:“一個錯字,將莫家恩情散個干凈。做錯事不怕,怕的是老天爺不會給你改錯的機會,勤勉武勇的莫家郎,呵,不如那些游手好閑的二世祖呢,起碼不用擔心你戰死疆場,也不用為你的魯莽操心,一個個不計生死甘愿殉國的將士,你殺起來眼都不眨,從哪學來的帶兵之道,荒謬絕倫!”
莫壬良一個頭磕在地上,顫聲道:“父親……”
李桃歌插口道:“事已至此,責備已是無用,不如打起精神,提防劉蟄反撲,如今他貴為東岳軍主帥,攜天子之威,怕是難以接招,全要仰仗伯父了。”
莫奚官輕嘆道:“侯爺莫要給他開脫,錯就錯了,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萬萬不可能。莫將軍,你想要如何善后?”
莫壬良低聲道:“兒子親自去給曾校尉抬棺,并贈以萬兩白銀,視曾校尉老母為我母,孝敬百年。”
“嗯,不錯,有莫家風骨。”
莫奚官再次問道:“那懲罰呢?”
莫壬良遲疑片刻,咬牙道:“我自砍一腿,與曾校尉埋在一處。”
莫奚官轉向李桃歌,泛起無奈苦笑,“這孩子,我悉心栽培二十余年,仍是不開竅的榆木腦袋,只可為先鋒,不可為將。若有一天我離世,侯爺千萬要小心,別給他統御千人以上軍卒,要不然,會釀成大禍。”
李桃歌笑道:“有的人開竅早,有的人開竅晚,老君山有名真人,七十歲了一事無成,有人笑話他是廢柴,結果七十五歲那年悟道,修了三年,已然來到逍遙境,誰又敢言他是聰明還是愚笨。”
莫奚官搖頭道:“誰家祖墳能天天冒青煙,他沒死在征西途中,我很知足,去年他總算干了件正事,生了兒子,給莫家續了香火,不怕他再蠻干,生死由命吧。”
李桃歌笑著拱手道:“莫家有后,可喜可賀。”
隨后掏出一枚錦盒,“這是狄太蛟煉制的金丹,有洗經伐髓之效,磨出細沫,給我大侄子沖水內服,一日一次即可。”
縱然莫奚官浮沉宦海幾十載,聽到李桃歌的話,忍不住動容道:“天爐殿狄真人的金丹?”
老君山避世多年,從不與世俗為伍,五殿大真人,在百姓心中就是在世仙人,幾乎絕跡金丹,由狄太蛟親手煉制,媲美靈丹妙藥。
莫奚官從座椅中站起,雙手接過,微微欠身,“多謝侯爺恩賜。”
李桃歌笑道:“狄真人煉丹百年,幾個月之前才煉出金丹,毀掉的藥材不計其數,他老人家尚且一錯接著一錯,咱們又豈能免俗。”
莫奚官皺眉道:“犯了錯,就要受罰,良兒,把你手里的兵權交出來兩營。”
跪在地上的莫壬良猛然抬頭,“父親,那是七萬復州死士僅余的三營,絕不可交與外人!”
莫奚官一拍扶手,“胡說八道!什么內人外人,大寧的兵卒,何時姓莫了?!你這倒行逆施的心性,該砍頭不是曾校尉,而是你!”
莫壬良咬著后槽牙,倔強道:“就算砍了兒子的頭,也絕不會交出兵權!”
“息怒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