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個臭小子!”
蕭文睿笑罵道:“幾句漂亮話,老頭子就得給甘心賣命,給朝廷當牛做馬一甲子,好不容易熬到享清福的年紀,到頭來還要受你差遣。”
李桃歌倒了一杯酒,雙手奉上,“不是為我,而是為讀書人大開龍門。”
蕭文睿撇了撇嘴,接過后一飲而盡,“這句措辭,勉勉強強笑納。”
李桃歌問道:“回鄉途中,遇到幾名瑯琊孩童,聽說書院的門看似開在外面,實則里面還有扇門,只收官宦子孫,不收貧家孩子,是您的授意,還是其他先生故意為之?”
蕭文睿瞥了他一眼,冷聲道:“回鄉第一件事,先質問起你爺爺來了?”
李桃歌陪笑道:“書院大大小小事務,皆有您老人家作主,好奇而已,并無質問含義。”
蕭文睿神色倨傲說道:“我在任國子祭酒,禮部侍郎,吏部尚書,共計三十一載,對于傳道授業,自稱第二,怕是大寧無人敢當魁首。東龍書院為何要像國子監一樣,只收官宦人家子孫,不收貧家孩子,其中玄機,其實說起來極為簡單,造勢,爭名,與國子監搶人才。”
“你父親一道詔令,國子監中門大開,使得貧家里才華橫溢者,不惜萬里求學,對于他們而言,東龍書院不過是江湖草莽,遠不如國子監出身正統,恩師皆為朝中官吏,同窗皆為仕途新貴,卒業后,可前往三省六部任職,最不濟,也能去府縣混個小吏。東龍書院呢?能給他們一官半職,還是前程錦繡?若是你,會選擇何處?”
李桃歌點了點頭。
寒窗苦讀,不就是為了出人頭地,若是只為明理養心,誰會考取科舉爭名逐利。
蕭文睿緩了口氣,再次說道:“大寧英才都去往國子監,東龍書院再厲害,也搶不過朝廷監寺,所以第一步,要造勢,引官員子孫前來,等他們進入朝堂,名聲才能擴散出去,讓他們知道,東龍書院走出的學子,也可以在朝中為官。貧家孩子如同浮萍朽木,才氣再足,若無家中鋪路,怕也是寸步難行。記住,育人一途,只爭朝夕不可取,要有耐心靜待花開。”
聽完這名朱紫袍匠的推心置腹,李桃歌恍然大悟,伸出大拇指,贊嘆道:“有爺爺在,十年之后,東龍書院可與國子監并駕齊驅。”
“十年?老頭子早已入土嘍。”
蕭文睿搖頭嘆息道:“既然你有這份心,我就給你墾這片土,成與不成,盡心即可。不過話說回來,這么久沒見,你小子氣度猶如云泥之別,有些許萬戶侯架勢了。”
“有嗎?”
李桃歌撓了撓頭,疑惑道:“我怎么沒覺得?”
蕭文睿輕聲道:“成大事者,要先學會用人之道,如今你的身邊,有將有士,東龍書院學生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聽說你父親都事先不知,而是你自己一意孤行。不惜借來銀錢,也要把書院蓋好,這氣魄,老夫自愧不如。”
李桃歌笑道:“我只是想著修城墻也是修,蓋書院也是蓋,不如趁此機會,一并將心愿了結。”
蕭文睿拂須道:“依老夫看,三十年后,李相可入廟封神,百年之后,你小子的名聲,或許會蓋過其父。”
李桃歌一驚一乍道:“咋能超過我爹呢,有那么邪乎?”
蕭文睿淡淡說道:“是非功過,留給后人點評。若無戰事,大概會以老夫猜測來蓋棺定論,假如狼煙四起,你小子不止青州侯,瑯琊王,異姓王?再往后……老夫不敢想了。”
李桃歌苦笑道:“我沒那么大的野心,好好守住青州,種田放馬,不也挺好嗎?”
蕭文睿起身道:“大勢造英雄,非你我能夠駕馭。”
當李桃歌去攙扶時,蕭文睿壓低聲音說道:“大勢也可造梟雄,當你雄居東方,坐擁十萬大軍,是否還會遵循本心呢?”
李桃歌正要開口,蕭文睿揮手笑道:“不必回答,二十歲的年紀,無法給四十歲的自己定論。這條路,且行且遠,看不到頭的。”</p>